《鄉村記憶》之二:土窯


《鄉村記憶》之二:土窯

每次回到家鄉,漫步村中大道,一些塵封的記憶不知不覺進入腦海。這不,剛剛寫了一篇《記憶中的老井》,家鄉的土窯形象又縈繞在我的眼前。於是,土窯就納入了我的鄉村記憶系列寫作計劃之中。

記憶中,平原湖區的村莊幾乎都建有土窯。土窯一年四季冒著青煙、濃煙,為鄉村美麗的天空抹上了一道道墨色。這墨色時濃時淡,甚至有點嗆人,但並不讓人討厭,因為這煙裡有全家人的辛勤汗水、滿心期冀。

我老家的村子居於丘陵與漢江東沙地之間,土壤粘度較高,正適合燒磚制瓦。記得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很多農戶靠燒製青磚建房、出售賺錢。

村南頭就有一戶,兄弟四人個個膀大腰圓、身強力壯,正是板磚燒窯的好材料。據母親講,這一家兄弟四人就靠那幾年板磚燒窯賺的錢,蓋了新房,娶了媳婦。

家鄉青磚的規格就像麻將“筒”“條”“萬”上的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數字一樣,有大磚、中磚和小磚之分。我與土窯“親密接觸”時,主要是燒製“二五八”這種中型的磚了。

有人說板磚燒窯就是出“傻力”的力氣活,其實還是技術活。就說脫坯吧,和泥就很有講究,泥稀了磚坯立不住,泥幹了既不利於揉搓也會缺角,正如老人們所講的,泥要熟有“精色”(家鄉土語,意即有韌性),這樣板出來的磚坯,才會立得住、不變形、不走樣,四整方角。

我們生產小隊有六十多戶人家,生產隊裡規定,按抓鬮每家每年可燒“一窯”貨。有一年,正好輪到我家了。父母商量,不管怎樣當年也不能讓指標廢了,一來可提前攢點磚用於以後建房,二來也可賣點錢貼補家用。因那時農村還不是很開放,不像現在可外出打工賺錢。要想蓋新房,只有自己板磚燒窯。

和泥、脫坯、整理、上架……一萬多磚坯,一家人要忙上一個多月。那年夏天,我在家待業,上高中的弟弟放暑假,正好幫父親脫坯。整整一個假期,每天傍晚挖土、兌水、泡土,第二天早晨則打著赤腳和泥,待泥“熟”後,父親則在條板凳上放上過過沙子的模子,兩大拇指合著從泥堆中剔出一塊搓揉成坨,舉過頭頂,既快又準,“嘭”的一聲板入盒中,然後用鋼絲弓子去掉多餘的泥巴,我和弟弟則輪流端著約二十多公斤重的磚盒在木板凳上輕輕叩一下(主要是叩松磚坯,以便順利倒出),然後端到五十多米遠的曬場依次倒出。

看到父親如此自如,有時我也替換一下父親,但不是泥坨大了就是將盒子填不滿,有時還對不準模子,搞得手忙腳亂,濺得滿臉泥點,逗得父親和弟弟大笑。說真的,雖然很辛苦,但也充滿了勞動的樂趣!

板磚一般都是在大晴天,烈日炎炎,酷暑難擋,因為需要太陽、需要“火南風”將磚坯快速變成“陽幹”狀態,以便傍晚時分用拍板將磚坯集中整理為一樣大小後上架。

俗話說:“六月天,孩兒的臉。”若遇上走暴,就可能前功盡棄。一萬多塊磚坯呈於露天之下,雖然蓋有塑膠布和厚厚的柴草,但每遇狂風暴雨,全家人都會提心吊膽。可以說,整個雨季,父母都在承受風雨的煎熬。

脫坯,從某種意義上說還是比較輕鬆的,因為累了,隨時可停下歇一歇,喝口水,抽根菸,喘口氣。我認為,最難熬、最勞累的還是“熬火”階段,這個時段雖然燒柴不多,但要“抄火”,就是攢一大抱柴塞入窯中,然後用一根五米長的大火叉,用力攪拌,讓火進入所有的火道,也是“磚燒磚”,真正讓每塊磚都均勻著火。我家在冬季燒窯時,在這個環節,我和大舅一班,大約是在凌晨三點多鐘吧,我攢柴塞柴,大舅抄火,濃煙不時“騰”的從一尺見方的入口處迸出,煙火騰騰,手和臉灼得生疼,弄不好還有“火燒眉毛”的危險。

板磚燒窯,說起容易,其實是一個宏大的系統工程,從和泥、脫坯、整理、上架、晾曬、籌柴、裝窯、著火、封頂、下水……哪個環節都鬆懈不得、馬虎不得、僥倖不得。這一年,一家人為做廳屋攢下了七千多塊“槓槓”的青磚。

幾年後,鄰村引進技術和設備批量生產“一四七”紅磚,現在又發明了蒸汽磚,家鄉的土窯也就順應潮流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成為人們永久的記憶。

家鄉的土窯,是一段鄉村歷史的印記。它雖然醜陋、甚至有些猥瑣,但胸懷卻是那樣的寬廣和熾熱。當鄉親需要時,它敞開胸膛獻出身軀讓烈火焚燒;當人們讓其“小憩”時,它忍受孤寂默默聳立抗拒風吹雨打;當人們將其推倒平掉後,它又向人們奉獻出綠油油的麥苗、金燦燦的油菜花……

土窯沒了,但它卻是我心中永遠抹不掉的精神豐碑!(網圖,致謝作者。)

《鄉村記憶》之二:土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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