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 3 月 25 日，兩名 HIV 陽性患者在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完成了全球首例活體腎臟移植手術。

這是一項歷史性的醫療突破，腎臟移植手術中的供體和受體均為 HIV 陽性患者，且為活體捐贈。

本次手術由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的外科教授 Dorry Segev 領導，根據摘取與移植目的由兩個團隊分別執行。捐贈者 Nina Martinez 來自亞特蘭大，是一名公共健康顧問。出生 6 周後的一次輸血使她感染了 HIV，而今，已與之“羈絆”了 35 年。此次器官移植手術的接受者選擇匿名，目前兩人均狀況良好。

圖 | 此次腎臟移植手術的捐贈者 Nina Martinez（來源：Andre Chung）

在此之前，美國已經完成約 100 例 HIV 陽性患者間的器官移植手術。與此次不同的是，器官的來源均為死者，相比之下，活體供體的腎臟更為健康。一般來說，被移植的腎臟可以兢兢業業“工作” 10-15 年，在這之後接受者需要接受另一次腎臟移植或重回透析之路。

與一般的腎臟移植手術相比，此次手術並無特殊之處，難度並不在於手術本身，更重要的是其身後的里程碑式意義。讓一個活生生的 HIV 陽性患者體驗給予與捐贈，這本身就是對 HIV 認知的一個巨大飛躍與良好開端，這是一次對 HIV 陽性患者的真正關注與價值認同。

6 年

就在 6 年前，讓 HIV 陽性患者成為器官移植的捐贈者，還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一切的轉機都發生在 2013 年。

2013 年 11 月 21 日，奧巴馬政府簽署了《艾滋病病毒器官政策公平法案》（HIV Organ Policy Equity Act , HOPE），結束了長達 25 年對 HIV 感染者器官捐獻的禁令，允許 HIV 陽性個體接受同為 HIV 陽性供體的器官移植，該法案於 2 年後的 2015 年 11 月生效。

圖 | 奧巴馬簽署《艾滋病病毒器官政策公平法案》（來源：Official White House Photo by Lawrence Jackson）

2016 年，約翰·霍普金斯先後成功完成了全球首例 HIV 陽性患者間的肝臟移植與全美首例腎臟移植手術，手術均為 Dorry Segev 領導。到當年 11 月，共有 19 例（其中 13 例為腎臟，6 例為肝臟）器官移植完成，而器官均來自死亡供體。

那麼成為供體或受體的 HIV 陽性患者都要滿足哪些條件呢？

一般來說，作為受體，除滿足常規的移植條件外，HIV 患者必須具有不可被檢測的病毒載量，並且 CD4 計數超過 200。接受移植手術後，患者需要長期服用藥物抑制免疫排斥反應。

作為器官供體，捐獻者同樣需要具有不可被檢測的病毒載量，CD4 計數超過 500，並且捐贈者不可具有侵襲性感染病史。

圖 | Dorry Segev（來源：約翰·霍普金斯官網）

但在此之前，從未有過 HIV 陽性患者活體捐贈腎臟，這不僅僅因為病毒本身，長期的服藥也會對 HIV 患者的腎臟造成巨大的負擔，而捐贈一個腎臟的這種行為極有可能增加捐贈者未來腎臟感染的風險。

但近期同樣由 Segev 領導的一項研究打消了這個顧慮，研究顯示，活體捐贈者的死亡率與普通人幾乎無異。基於此項研究結果，2018 年 1 月，約翰·霍普金斯成為首批被批准可以完成 HIV 陽性患者活體間器官移植的機構之一。

萬事俱備，一旦有合適的供體與受體匹配，臨床手術就會展開。

35 載

“我知道，我就是他們一直等待的那個人，”Martinez 說到。

“對我來說，捐贈腎臟是一個讓我和其他人一樣的機會。特別是在我所生活的美國南部，人們對艾滋病的態度相當保守，”Martinez 解釋道，“能在這樣的醫學裡程碑事件中留下自己的身影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因為我想告訴世人，HIV 感染者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健康。”

1983 年，只有 6 周大的早產兒 Martinez 在一次輸血中感染了 HIV，但直到 8 歲才被診斷出來。毫無疑問，這種經歷是不幸的，在生命剛開始的時候，在仍舊懵懂無知的時候，與 HIV 的抗爭便開始了。

而今，她已經與 HIV 廝殺了 35 載，而這也正是艾滋病肆虐全球的 35 年。

在學校，她被“特別關注”，以確保不會對其他孩子的健康造成危害，甚至有位校長曾質疑“如果她註定要死去，我們為什麼要浪費公共財產為她提供教育”。當得知她攜帶有 HIV，她的室友毫不猶豫地搬了出去，甚至連個人物品都不願帶走。

圖 | HIV 的可能感染途徑（來源：caritas-egypt）

但即使經歷了再多的不幸與區別對待，也並沒有讓她放棄自己。

她不開車，因而有更多步行的機會；她參與非營利性馬拉松項目；也熱衷於向年輕人傳授預防艾滋病的知識。多年來，Martinez 體內的 HIV 得到良好的控制，T 細胞數與病毒載量都控制在最佳水平。

但當 2013 年的法案通過，她並不知道對自己將意味著什麼。活體捐贈對她來說就像是電視劇中的科幻情節一樣，遙遠且不現實，直到她的一位朋友需要腎臟移植。

1 天

隨著醫學的進步，HIV 患者的壽命得到了有效的延長，而相應的與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相關的腎衰竭也隨之而來。

供體短缺，是器官移植面前永遠也無法逃避的問題，而對於 HIV 攜帶者這個問題更甚。

Martinez 認真考慮了朋友的需求，並聯繫了約翰·霍普金斯，但很遺憾，她的朋友並沒有等到這份幸運的饋贈，而 Martinez 決定將這份幸運繼續傳遞下去。

圖 | Nina Martinez（來源：Sarah Marie Mayo）

3 月 25 日，在 Segev 的領導下，兩臺手術分別展開。一組將 Martinez 的腎臟摘取下來，同時另一組移植手術由 Niraj Desai 執刀，團隊通過腹部 6 至 8 英寸的切口將器官植入受體的骨盆附近（腎移植手術並不需要將新腎臟進行原位移植，因而受體並不摘除壞死腎，這是腎臟移植的常規操作）。

該手術中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接受者體內新 HIV 菌株的引入，也就是艾滋病毒的重複感染，在所有的 HIV 陽性患者間的器官移植手術中，這個問題都將存在。

對此，Segev 認為解決的方法並不難，“我們可以找出正確的藥物，可以同時抵抗這兩種 HIV 病毒株的藥物”，而這個過程也將會幫助研究者更好地理解其中一個菌株是如何最終在人體內佔有支配地位的。

在此次手術後，捐獻者和接受者都將繼續進行抗逆轉錄病毒治療，接受者也將服用藥物以避免免疫排斥反應，目前二人均狀況良好，Martinez 預計將於近期出院。

這次手術不僅僅是移植案例上的成功，也是對艾滋病認識上的真正變革。從被歧視、被同情、被區別對待的對象，到如今可以與正常人一樣進行器官捐贈，這不僅是在改善如今器官緊缺情況下的一個良好開端，更是對 HIV 攜帶者社會價值的認同。

30 年前，確診了這種疾病就等同於被判了死罪，而今，HIV 的攜帶者卻可以作為“給予者”完成生命的傳遞。世間的幸運與不幸皆有千萬種，而對於 Martinez 來說，不放棄自己的價值就是她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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