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在明末善書巨幀長軸的的書家中,或因追求秀逸而至筆力孱弱,或因放筆一瀉而至章法平平,唯有王鐸,以雄強的筆勢,融入二王的古典雅緻,“拓而為大”,有縱有斂,既痛快,又沉著。

用筆轉折頓挫,跌宕起伏,用墨枯溼濃淡,淋漓酣暢,時如江河決堤,一瀉千里,時如飛瀑急湍,左奔右突,時如溪流折轉,彙集池潭。

又章法之分行布白,題名落款,變化萬千而無不精妙,讓觀者歎為觀止。吳昌碩曾贊王鐸:“有明書法推第一,屈指匹敵空坤維。”

源於王鐸對書法的深刻理解和超前的認識。很多書家都是“名當世,震宇內”王鐸不然,當時少有人喜歡他的字,可以說是“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典型。雖然王鐸把握的不是真理,卻也是領先別人二三百年的認識。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書法貴得古人結構。近觀學書者,動效時流。古難今易,古深奧奇變,今嫩弱俗雅,易學故也。嗚呼!詩與古文皆然,寧獨字法也。

——《瓊蕊廬帖》臨《淳化閣帖第五·古法帖》後

吾臨帖善於使轉,雖無他長,能轉則不落野道矣。學書三十年,手畫心摹,海內必有知我者耳。

由此可見,王鐸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學了三十年,手畫心摹,還沒得到別人承認。如同被人罵了“你不懂書法,你亂寫字”三十年。“孤獨”“質疑”是“天才”必須得承受的。

▶ 予書何足重,但從事此道數千年,皆本古人,不敢妄為。故書古帖,瞻彼在前,瞠乎自惕。譬如登霍華,自覺力有不逮,假年苦學,或有進步耳。他日當為親家再書,以驗所造如何。

——《琅華館帖》(張翱刻本)之《仿古帖》後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 懷素獨此帖可觀,他書野道,不願臨,不欲觀矣。

——《瓊蕊廬帖》臨《唐僧懷素帖》後

▶ 吾臨帖善於使轉,雖無他長,能轉則不落野道矣。學書三十年,手畫心摹,海內必有知我者耳。

——臨《淳化閣帖·褚遂良帖》後

吾書學之四十年,頗有所從來,必有深於愛吾書者。不知者則謂為高閒、張旭、懷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

王鐸學了四十年,自問是有出處的。“必有深愛吾書者”跟十年前“海內必有知我者”都出現了“必”字。感覺像是自我肯定,自我期望,自我催眠。尾連嘆三句“不服”,這是積鬱多深才能爆發出來的吶喊。如活在當世,一定會是一個被稱為“魔怔”的人。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 每書當於譚兵說劍,時或不平感慨,十指下發出意氣,輒有椎晉鄙之快。

——臨《為嗇道兄書詩卷》後

書不師古,便落野俗一路,如作詩文,有法而後合。所謂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也。如琴棋之有譜。然觀詩之《風》、《雅》、《頌》,文之夏、商、周、秦、漢,亦可知矣。故善師古者不離古、不泥古。必置古不言者,不過文其不學耳。

——《琅華館帖冊》後

予書獨宗羲、獻。即唐宋諸家皆發源羲、獻,人自不察耳。動 曰:某學米,某學蔡。又溯而上之曰:某虞、某柳、某歐。寓此道 將五十年,輒強項不肯屈服。古人字畫詩文,鹹有萭*(尋獲)。匪深造博 聞,難言之矣。

他說他的字只以二王為根本,只不過唐宋諸家都是學二王的,他們看不出來而已。說他學米蔡,又說虞柳歐。學了五十年書法,唯獨強項不能任人妄論,除非見識廣的人,否則解釋不通的。

以二王為宗,並不是指王鐸只學二王,而是說其他書家只是偶有涉獵,並不專。所謂“難言之矣”,大概就是其書學的寫照吧。王鐸的字並非世人都不承認,只是大多數人“不識貨”。

只能說當時通訊不發達,否則很可能是書壇中“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 丙戍三月初五,夜二更,帶酒,微醺不能醉,書於北都琅華館。用張芝、柳、虞草法,拓而為大,非懷素惡札一路。觀者諦辨之,忽忘。


——《草書杜甫秦州雜詩卷》後

▶ 予書獨宗羲、獻。即唐宋諸家皆發源羲、獻,人自不察耳。動曰:某學米,某學蔡。又溯而上之曰:某虞、某柳、某歐。寓此道將五十年,輒強項不肯屈服。古人字畫詩文,鹹有萭*(尋獲)。匪深造博聞,難言之矣。

——臨《淳化閣帖》與山水合卷尾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 辛巳初一日,披覽是冊,忽已四載。苦廬無佳,況墨事都廢,偶披覽輒覺稍快然。此予四十六歲筆,五十以後,更加淬礪,仍安於斯乎?譬之登山,所躋愈進,愈峻以曠。已經崇峰,頓俯於下。凡畫以自足,皆為河伯一流。

——《瓊蕊廬帖》後

▶ 餘於書、於詩、於文、於字、沉心驅智,割情斷欲,直思(足支)彼室奧。恨古人不見我,故飲食夢寐以之。今再審觀,亦覺有所證。(至至)不知於堂奧殹!歸之二弟仲和,則餘三十年於書、於詩、於文、於字其敝精凝神,亦可概見矣。

——《瓊蕊廬帖》後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 徽之書法,溫潤綿密,有遠水流煙之致。惜不多見,載之古今,寥寥數行耳。極力摹寫,瞠乎其後,始信書法非易事也。

——《瓊蕊廬帖》臨《晉黃門郎王徽之書》後

“傻子”式的天才,書法歷史上很多

▶ 書時,二稚子戲於前,嘰啼聲亂,遂落(如)龍、形、萬、壑等字,亦可噱也。書畫事,須深山中,松濤雲影中揮灑,乃為愉快,安可得乎?


——《擬山園選集》(詩集·臺灣學生書局)卷一

我喜歡王鐸,並不是因為字好,古人書家無一人是白給的,並無高下之分。只是他這種“固執”“堅持”一去就是五六十年。

“傻子”式的天才,歷史上很多。

其實如《月亮與六便士》中所表達的“天才的追求與孤獨”是有類似處的。我始終相信,非凡之人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一定是經歷受過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痛苦。這點,幾乎是差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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