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瑋:書法為什麼變成了藝術

張照心筆記 | 李宗瑋:書法為什麼變成了藝術


李宗瑋:一般認為,書法變為藝術的原因大體有以下幾點:

一、漢字的藝術性,是書法形成藝術的根源。

漢字的藝術性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它的象形性。象形性為我們的藝術創造提供了一個可以充分展示想象和張揚個性的表現天地。最初的漢字是象形文字,也就是圖畫文字,有繪畫的意味,即便後來對這些象形性進行了線條抽象化的改造,但其最初的象形性信息,依然存在。在書法創作中,允許書法主體為了追求不同的藝術風格,而對漢字字形作變形性處理,或簡或繁、或長或短、或大或小,甚至有些歷史上的書法大家,為了風格的需要,竟然採用添加或減少筆畫的手段加以改造,因此,在書寫中漢字變化的餘地較大。

二是漢字的豐富性。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字,都沒有中國漢字的豐富性特徵。字體的豐富性,給書寫帶來了表現的機會。也就是說字體豐富利於表現。整個漢字系統,在漫長的字體演變過程中,形成了真、草、隸、篆多種字體,形態各異、繁簡古今、千姿百態,是拼音文字無法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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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書寫工具的特殊性,是書法形成藝術的客觀因素。

書法的書寫工具——筆、墨、紙的特點十分獨特。

毛筆:若起筆方折,則斬釘截鐵;若藏鋒圓轉,則溫潤含蓄;若線條中鋒,則堅實厚重;若側鋒用筆,則清勁遒美。蔡伯喈說得好:“唯筆軟則奇怪生焉”。

墨:若用濃墨,則濃近似火、刺激強烈,蘇軾之前均用濃墨,濃墨神采煥發。若用淡墨,則淡遠如水、文靜嫻雅;董其昌善用淡墨,淡墨則晶瑩空靈。線條若干如枯藤,則如壯士伸勁鐵、剛健而有力、蒼茫古樸。用墨若溼,則如雲蒸霞蔚,氣象萬千,王鐸書作中漲墨和溼墨的運用極為純熟。

宣紙,這是中國的專利,它暈染、發墨、生力。

總之,書法主體可以充分利用筆、墨、水、紙的特性,通過濃、淡、幹、溼,輕、重、遲、速的變化,追求點畫的筋骨血肉,以此來表現自然界的生命意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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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漢字的豎寫,是書法形成藝術的先決條件。

漢字的豎寫,奠定了書法演變成藝術最堅定的基礎。眾所周知,人類文字的書寫方式,只能有三種類型:一是從左往右的橫寫式;二是從上往下的豎寫式;三是從右往左的橫寫式。在這三種書寫方式中,我們的先民採用了從上往下的豎寫式,在章法行款上採取了從右往左的右行式。這種選擇既是隨意的又是“偉大”的。

許多史料證明,我們的先民最初是書寫在竹簡上的。《墨子·明鬼》篇中說:“古者聖王,書之竹帛”。《韓非子·安危》篇中說:“先王寄理於竹帛”。由此可見,上古先民們的書寫用料是竹、帛並舉,當然就竹、帛而言,“竹”的使用必先於“帛”。

在竹簡上書寫,最初肯定是先書寫在一片竹簡上,隨著所記載文字數量的增多,而多片竹簡進行連編,最後成冊的。當書寫在一片竹簡上時,可以肯定的說,即可以豎寫,也可以橫寫。但是我們的先民採用了豎寫這一藝術的表現手法。何以見得?我們從出土的甲骨文看,都是豎寫的。金文出土的數量約有萬件,僅有三十餘件是橫寫,其它都是豎寫式。由此可以推斷:在甲骨文之前,人們的書寫方式已經習慣了豎寫排列的形式,甲骨文就是這種豎寫習慣的一種再現。

豎寫右行式的形成原因,我們今天推理,大概就是先民先把竹簡編連,然後進行書寫的必然結果。右手執筆,左手執冊,寫滿一行就會順手用右手往右拉動一下、繼續往下一片寫去——豎寫右行式就是這樣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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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豎寫的結果,帶來一系列不可估量的藝術效果。首先,漢字的初始文字是象形字,是“畫”字。在不足一公分寬的竹簡上書寫,漢字在簡化的過程中,必然按照“方便”“簡捷”的原則進行簡化,於是在書寫過程中,把左右兩邊的部分進行了簡化,於是字形逐漸變長,左右兩邊的部分逐步省略了,而上下部分在增多,在此情況下,橫畫必然逐漸增多,豎畫則逐漸變少,最終定型為今天以橫畫為基調的漢字形態。

漢字的另一個簡化的動因是漢字的草化,漢字在不斷的草化中進行簡化。在草化過程中,帶有抽象意義的線條符號,蘊藏著眾多的文化信息對文字進行簡約、簡化,漢字的豎寫形式,保證了在草化的過程中不使漢字變形。假如是橫寫文字的話,抽象的點線符號,筆畫的連帶、纏綿,必然走向文字的拼音化。因為漢字是以橫線為主的字形,拼音文字是以豎線為主的文字,假如橫寫又連帶,其結果必然走向拼音符號的抽象化。漢字書法的後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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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法擺脫實用,是走向藝術的真正原因。

偉大的二十世紀,基本使書法擺脫了實用,使書法真正變成了藝術。二十世紀初,西方文明東漸,硬筆取代了軟筆,毛筆迅速退出了歷史舞臺。二十世紀末,隨著微電子技術的普遍應用,微機取代了書寫,不管軟筆、硬筆,統統被人們予以無情的拋棄,於是,書法,越來越接近藝術了。因為真正的藝術,是和實用無關的。


根據《張照心筆記》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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