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戰後，輝煌一時的前秦崩潰。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龐大的帝國並不是在淝水慘敗後立即毀滅的，苻堅和氐族統治階層採取了一系列自救措施，前秦又延續了十一年，然而最終也沒能逃脫亡國的命運。

苻堅的善後：顧此失彼

公元383年底，年淝水兵敗後，苻堅一路北逃，到了洛陽才稍微定下心神，開始盤點損失。

此戰前秦軍雖是大敗，但晉軍人數畢竟不多，殺傷有限，前秦軍損失的兵士大多都是逃散了。苻堅在洛陽很快重新收攏了十萬餘散兵，雖和戰前的百萬大軍不可同日而語，但自保尚是有餘。

苻堅已經意識到帝國此時局勢的微妙，在南征前，前秦國內就爆發過數次叛亂。現在秦軍在前線失利，勢必會再次刺激各地敵對勢力的野心。為了加強各地守備力強，威懾潛在的謀反分子，苻堅分派手下的得力干將鎮撫各地重鎮。

苻堅的方案是，苻丕鎮鄴城，輔以慕容垂和石越；苻暉守洛陽，毛當為副；張蠔赴幷州；苻朗坐青州。後來加派苻熙鎮蒲坂，鎮撫河東。而苻堅自己率大軍西還長安。

堅至自淮南，次於長安東之行宮，哭苻融而後入，告罪於 其太廟，赦殊死已下，文武增位一級，厲兵課農，存恤孤老，諸士卒不返者皆復其家終世。

《晉書·載記十四》

苻堅回到長安後，先是向祖先告罪，後是大赦天下。他將戰敗之罪都歸於自己，沒有怪罪任何臣屬，而且擢升倖存者的官爵，撫卹戰亡者的親屬。苻堅迅速走出戰敗的陰霾，開始休養生息，恢復實力。

苻堅對帝國的補救不可謂不全面，軍事、政治和經濟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能做到他這一步的國君少之又少。

然而苻堅同淝水之戰時一樣，他的善後過於託大了，或者說過於高估各族民眾對他的忠心了。苻堅將部將分遣各方，不但削弱了長安的秦軍實力，還不能在各地對潛在的叛逆形成明顯優勢，為日後的被各個擊破留下了隱患。當然這也可以說是苻堅的無奈之舉，他和他的參謀團也做不出更佳的方案了。若是為了集中軍力，而貿然放棄大量國土上的守備，只怕會加劇各地的動盪。

分兵情有可原，但放慕容垂去河北確實算是失著了。這也是後世公認的，苻堅在淝水之敗後的最大敗筆。

慕容垂在慕容鮮卑人中威望甚高，本身又是能征善戰的軍神級人物。在前燕走投無路後投奔苻堅，為前秦也是立下不少軍功，苻堅對他很是信任。在洛陽分兵時，慕容垂主動請纓，希望回慕容鮮卑的聚居地河北，震懾宵小。苻堅始終覺得慕容垂不會背叛，現在秦軍兵微，以慕容制慕容是最合適的方式，於是就讓他去輔助鄴城的苻丕。慕容垂走後，苻堅也忽然感覺有些不放心，就又加派老成持重的石越去鄴城，和苻丕一起鉗制慕容垂。

慕容垂沒了苻堅的制約，回到河北後，很快就聚集了大批前燕的擁泵，反制苻丕，苻堅的打算全部落空。

丁零首叛：燎原之火

丁零人又名高車人，後世也很有名

淝水之戰後首舉反旗的並不是慕容垂，而是丁零人翟斌。

丁零人本居住在貝加爾湖，後一部遷居西域，五十多年前翟斌率部族來到中原。苻堅統一北方後，將翟斌部安置在河南西部。說起來翟斌現在的年紀至少七十歲了，眼見苻堅失利，他還想趁勢起兵撈一筆，創業真的不分早晚。公元383年十二月，淝水之戰結束還沒一個月，翟斌宣告造反。

翟斌作為揭竿而起第一人，前秦朝廷異常重視，命洛陽的苻暉和鄴城的苻丕一起平叛。苻暉自然派出了搭檔毛當，苻丕則打算派慕容垂。苻丕早就覺得把慕容垂派到河北來不靠譜，以慕容制慕容行不通。慕容垂是燕人的旗幟人物，他一來就讓燕人們找到主心骨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反了。現在河南出事，苻丕就想趕緊把慕容垂支走。而且理由也很充分，翟斌部混雜著大批鮮卑人，派慕容垂去，可以爭取鮮卑人反正，事半功倍。慕容垂欣然應允，率兵南下平叛。

然而苻丕就沒多想想，他這還不是“以慕容制慕容”。說到底苻丕就是心底懼怕這位大佬級人物，只想早日遠離他。

前秦和前燕對峙

慕容垂終於又可以獨自領軍了，舊燕境的民眾迅速歸到慕容氏的旗幟之下。慕容垂信心大增，做掉了苻丕派的一千氐族士兵。與此同時翟斌靠著隊伍裡鮮卑人的幫助，打敗了苻暉，陣斬大將毛當。後鮮卑人力主同慕容垂合作，翟斌情知難以對抗，直接降了慕容垂。

慕容垂信心大振，匯合翟斌後，正式反秦，國號大燕，史稱後燕。翟斌這個出頭鳥引出了前秦的第一個掘墓人。

慕容垂聯繫還在鄴城的兒子們起事，慕容農等人逃出城後迅速舉起反旗，很快聚集萬餘人。苻丕忙派石越平叛，結果老將晚節不保，全軍覆沒。

慕容垂北上匯合慕容農部，進攻鄴城，舊燕境的燕人紛紛起兵響應，慕容垂部迅速發展到二十餘萬人。在河北地面上，慕容氏和苻氏主客形勢反轉，苻丕部此時成了陷在敵國中心的孤軍。

慕容垂起事後，關中的慕容族人慕容泓也迅速升起了反旗，聲勢甚至更為浩大。這是前秦帝國的第二批掘墓人，史稱西燕。

苻堅派羌族酋首姚萇和苻睿平叛，結果苻睿戰死。苻堅惱羞成怒，嚴詞責備姚萇。姚萇一不做二不休，也反了，這是第三批掘墓人，史稱後秦。

前秦此時遍地烽火。

丁零人的反叛成為就像打破水面平靜的石子，在各地引發滔天巨浪。在這一過程中，有兩個現象很值得玩味。

（慕容）農驅列人居民為士卒，斬桑榆為兵，裂襜裳為旗，使趙秋說屠各畢聰。聰與屠各卜勝、張延、李白、郭超及東夷餘和、敕勒、易陽烏桓劉大各帥部眾數千赴之。

《資治通鑑·晉紀二十七》

慕容農逃出鄴城後，收攏的兵士不到萬數，還缺武器，竟以樹幹為兵器。然而就是這樣的烏合之眾，不但打敗了平叛軍，還殺死了名將石越，前秦軍戰鬥力衰減之快可見一斑。鄴城守軍久疏戰陣，又早聞慕容垂之名，畏敵如虎，以致於慘敗於剛剛成軍的民兵。河北之地的居民向來悍勇，又有優秀將領統帥，這才以弱勝強。

前有毛當，後有石越，前秦接連損失兩位名將，軍心大潰，叛軍更無可制。

慕容氏人才濟濟

第二個奇怪現象是，似乎各地都有大量慕容鮮卑人，無論是關中，還是河南、河北，慕容族人振臂一呼，就喊出了十萬計的族人。鮮卑人為何在每個要地都那麼多？

這事要從十六國時期流行的民族遷徙政策說起，但凡滅人國家後，少數民族政權一般都會遷走當地的民眾，以打擊當地勢力。前秦攻滅前燕後，將大量鮮卑人遷往關中和河南，和其他少數民族雜居。

前燕亡國只有十幾年，大量王室成員被苻堅接納，甚至不少人出仕新朝。慕容鮮卑族的勢力在前秦國中僅次於氐人，他們有能力也有意願復國。前秦在淝水的失利讓慕容氏看到了復國的希望，慕容氏的復國運動又刺激了其他少數民族，他們也都趁勢而起。故跟隨慕容族人起事的不全是鮮卑人，還有漢人、羌人、匈奴人、丁零人、烏桓人等。各部匯合在一起，聲勢自然浩大，數量遠多於氐人。前秦軍經常陷入以寡擊眾的窘境，與之相反叛軍總會有生力軍加入，這也是作為統治者的氐人無法解決的難題。

東晉的打擊：釜底抽薪

前秦內亂不止，東晉自然沒有不去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在淝水之戰中，東晉嬴的也不是很輕鬆，又缺少騎兵，所以並沒有一路追擊敗軍。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東晉朝廷上下根本沒料到會取得大勝，而且還這麼快，根本沒有做北伐的準備。

東晉軍隊的主力為剛剛贏得淝水大捷的北府軍和鎮守西境的荊州軍，反擊前秦的行動也是兩支軍隊分別進行的。荊州軍負責牽制襄陽方向的秦軍，沒有參與淝水之戰，秦軍敗退後，一直在積蓄力量的荊州軍就立即展開了反擊。

收復江北重鎮鄖城和襄陽後，荊州軍一路向北，佔領魏興、上庸、新城三郡，直逼漢中。北府軍在這年底也開始北伐，他們主攻洛陽和青州，戰果同樣豐碩。

公元384年五月，荊州軍攻入益州。七月，洛陽守將苻暉放棄洛陽，率眾西進長安勤王，東晉自桓溫後再次收復故都。不久前秦青州刺史苻朗投降東晉，這是淝水之戰後第一個投降東晉的前秦王室成員。至此黃河以南基本都被東晉佔領。

從山東到四川均被東晉收復

前秦在東晉的北伐中喪失大量領土，然而對前秦而言並不致命。在桓溫時代，東晉朝廷就取得過類似的戰果，但很快又都失去。因為從淮河到蜀地一線一直是南北政權爭戰的前線，多年混戰讓這裡無法進行有序生產，民眾紛紛逃離，剩下的人大多結塢堡自守，對南北雙方都沒有歸屬感。所以東晉收復的河南之地很難在短期內恢復成穩固的基地，這裡也不是前秦的核心地盤，如果前秦能順利平叛，完全可以再次集中優勢兵力攻下河南與蜀地。

東晉佔領河南後，不得不分兵把守，剩餘可供進攻河北的機動兵力已經很少，黃河已是此時晉軍北進的極限。

東晉北進對前秦來說不全是壞事，因為氐人疲於應付鮮卑人的叛亂，在某些時刻，晉軍反倒可以成為臂助。

慕容垂北攻鄴城時，已經彙集了各族三十多萬人馬，苻丕只能憑堅城固守。此時通往關中的路已經斷絕，苻丕自知不會有援兵，他便把希望放在了昔日的仇敵晉軍身上，他派使者南下，尋找謝玄求援。

苻丕之所以認為晉軍有可能救自己，全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邏輯使然。此時河北地面最為強大的勢力正是慕容垂，晉軍若想繼續北上，慕容垂是必須要面對的對手。晉軍雖士氣正旺，連克數城，但要單獨應對兵員佔絕對優勢的燕軍恐怕力有未逮，晉軍和他苻丕聯合是最佳選擇。

苻丕自認還未到山窮水盡，他將向晉軍求看成是謀求合作。他向晉軍提出條件，他可以獻出鄴城，但是得借道允他西行趕去長安赴難，而且晉軍還要提供行軍所需糧草。若是長安已經不保，他苻丕可以投降，但是要保留部隊編制，而且還要繼續戍守鄴城。他的使者焦逵顯然沒有苻丕那樣樂觀，擅自將條件改成了無條件獻城投降。

謝玄聽信了使者的話，認為有機可趁，便派劉牢之北上接收城池，還給鄴城送去了糧食。後來謝玄覺得不保險，讓苻丕送質子來，這回焦逵瞞不住了，苻丕知道實情後，憤怒之下殺了焦逵。劉牢之得到鄴城內亂的消息，就停步觀望。然而燕軍的攻勢不容兩家繼續扯皮，苻丕最終服軟，表示無條件獻出鄴城。

公元385年夏，劉牢之率軍抵達鄴城城下，大戰之後慕容垂敗走，劉牢之率軍緊追不捨，苻丕也出城尾隨追擊。慕容垂故意沿路丟下大批輜重，晉軍士兵爭相搶奪，慕容垂趁著晉軍陣亂，調頭反擊，晉軍幾乎全軍覆沒，得虧後來苻丕的秦軍趕上，擊退了燕軍，劉牢之得以活命。

經此一役，秦晉算是有了過命交情，苻丕讓出鄴城，退到黃河以南駐紮。劉牢之率晉軍進據鄴城，這是桓溫也沒達成的成就。鄴城時隔近百年，再次回到晉人手中。

同年，秦晉還在蜀地交鋒，然而秦軍早無鬥志，晉軍最終順利收復益州和梁州。而困守關中的苻堅已經顧不上再計較蜀地的得失，姚萇的後秦和慕容衝的西燕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為此他甚至同苻丕一樣，向晉軍求援。然而此時晉軍對關中實在是鞭長莫及，苻堅只能自己堅守。

淝水之戰後不到兩年，前秦已經不得不向害他淪落至斯的“罪魁禍首”東晉求援。而東晉方面也不糊塗，此時北方最大的敵人已不是氐人，而是鮮卑人和羌人。

苻氏的求援當然是迫不得已，燕軍退走後，晉軍也損失不小，逐步後撤。苻丕趁勢北上奪回鄴城，但這裡也沒有糧食，苻丕沒有多呆，向西跨過太行山，準備經幷州返回關中。在這裡苻丕匯聚了不少仍忠於前秦的地方勢力，其中就包括大將張蠔。苻丕軍勢復振，但還沒等他高興，就收到關中的噩耗，長安城破，苻堅身死，太子苻宏則南投東晉而去。苻丕惶然無措，在眾將勸進下，選擇大力出奇跡，直接登基稱帝。之前苻堅即位後，去掉了帝號，稱天王。所以此前稱前秦帝國並不合適，而現在苻丕稱帝，前秦帝國之名坐實了，國家卻快完了。苻丕在幷州積蓄了一年多的力量後，盤踞長安的西燕打算東歸，投靠慕容垂，向苻丕借道。苻丕當然不肯，結果一場大戰下來，秦軍再次敗北。苻丕不敢再在幷州呆了，於是南下發展，他的目標是還在晉軍手中的洛陽。結果苻丕再次戰敗，這次還輸掉了腦袋，兒子還被俘虜。晉人還算仁義，沒有株連子嗣，還把他們交給早已投了東晉的前太子苻宏撫養。

前秦的毀滅肇始於東晉，東晉隨後也攻佔了前秦約一半的國土，然而很多領土都是前秦有意放棄，對前秦的實際打擊有限，後期甚至都有了聯合作戰的案例。然而東晉的北伐客觀上加速了前秦的分裂和毀滅，晉軍的到來徹底

苻堅的託大：饑荒與乏兵

前秦末期，在各方的征戰中始終中擺脫不了一個關鍵詞：缺糧。

慕容垂包圍鄴城時，擁軍三十餘萬，卻始終奈何不了苻丕堅守的鄴城。原因當然不是慕容垂的軍神之名名不副實，而是缺糧。鄴城周遭地域糧食產量有限，供應不了後燕軍的三十萬人。慕容垂短期內攻不下城，只得遣散諸軍到他地就食，苻丕這才得以保住鄴城。

慕容垂缺糧並不是苻丕堅壁清野，事實上鄴城內也很缺糧。苻丕後來之所以把鄴城丟給晉軍，關鍵因素之一就是鄴城已經沒糧了。後來有了東晉支援的一批糧食，他才有了西行的本錢。

不光是關東，關中也很缺糧，甚至國都長安都沒了餘糧。苻堅根本無法堅守，更是親自出城覓食，結果被後秦抓住機會俘獲。

前秦國境內，之所以這麼缺糧，除了天災，主要還是人禍。

淝水之戰前一年，幽州發生蝗災，規模甚大，苻堅派劉蘭發動幽州、冀州、幷州、青州四州的百姓滅蝗，然而“經秋冬不滅”。蝗災之後還有乾旱，據《晉書》記載，“上林竹死，洛陽地陷”，這些都是地下水位下降的表徵。前秦國內糧食大幅減產幾乎是必然的。

然而苻堅還是不顧饑荒爆發的危險，執意“十丁抽一兵”，發動九十多萬人南征。這幾十萬士兵很多要從幽州、平州、涼州等北地州郡出發，路途遙遠，所耗費糧草就是個天文數字。這不但嚴重削弱了各地抗災能力，還大幅增加了糧食的額外消耗，各地的儲糧都抓襟見肘。

淝水之敗，前秦軍丟盔棄甲，甚至連王室樂隊都被俘虜，糧草輜重更是被大量遺棄，導致北方更加缺糧。

饑荒的造成可以說都是苻堅的急功近利所致，他自信可以一戰滅晉，無視巨大的後勤壓力。常言“未料勝, 先料敗”，苻堅若做好戰敗的預案，無論如何也要選糧食充足的時候再南征。

前秦遍地缺糧，這就導致氐人、鮮卑人和羌人之間的任何單場戰鬥都不能持久，若無絕對優勢，擊敗對方後也很難繼續戰鬥以擴大戰果。這反過來又加長了戰爭時間，農業生產秩序遲遲無法恢復，進一步加劇了饑荒的慘烈程度。

苻堅在戰後仍然託大，在洛陽分兵時，苻堅主要防備對象是河北的鮮卑人。他委派張蠔赴幷州，石越、慕容垂去赴鄴城，毛當鎮洛陽，這些都是針對河北的佈局，這從地圖就能看出來。他對關中的重視明顯不夠，很可能是覺得由他親自坐鎮，不會出問題，而事實上前秦就是亡在關中。

河北雖然鬧的動靜最大，但觀慕容垂作為，他的目標一直都是舊燕境，並未染指關中。他和苻丕的爭戰對前秦並不致命，致命的是西燕和後秦。西燕起事後，苻堅沒有足夠重視，僅派偏師討伐，還放出了羌族靈魂人物姚萇。他打的很可能是坐山觀虎鬥的主意，但這要以自身實力足夠強大為基礎，苻堅明顯高估自己對姚萇的掌控力。姚萇逃離苻堅的眼皮底下後，不敵西燕，跟慕容垂一樣反了，建立後秦。西燕則在擊敗前秦軍後，士氣大振，越戰越強，並向長安進逼。

姚萇叛變後，苻堅還是犯了輕敵的毛病，他親率精銳進攻姚萇，試圖在西燕威脅到長安前完成對羌人的平叛。結果姚萇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頑強，雙方僵持不下，西燕此時又逼近了長安，苻堅顧此失彼，只得撤軍回保長安。由於苻堅的輕敵，西燕與後秦都順利渡過了成長之初的虛弱期，苻堅只剩懊惱。

淝水之戰前，苻堅派大將呂光遠征西域。苻堅返回長安後，從未計劃過這支大軍。在被姚萇逼退回長安後，苻堅接到了呂光在西域大捷的奏報，他的反應仍不是調其回援，而是命他掌管西域之事。

苻堅的自負後來發展到不可復加的地步，他始終瞧不上西燕軍。其子苻暉同燕軍作戰失利，苻堅破口大罵，苻暉也是心理素質差，竟兀自自殺了。苻堅懊悔不已，逐漸失去了理智。

長安斷炊後，與叛軍的戰鬥又不斷失利，苻堅聽聞了“堅入五將山長得”的讖語，便認定去五將山可逆轉戰局。五將山位於長安以西一百多公里處，苻堅帶著幾百人就去了，結果什麼神奇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反倒引來了後秦軍。苻堅被俘後，不屈而死，昔日的臣子姚萇給他上了諡號——壯烈天王。

前秦諸氐：紅與黑

前秦之敗，牆倒眾人推，作為牆本身的氐族人當然不會任由牆倒塌。整體來看，他們在這場救亡圖存運動中表現還是合格的，至少沒有爆發多少內亂。

苻氏內部一直保持著相對團結，尤其是在苻堅被殺，太子苻宏逃亡之後。前秦殘餘勢力迅速推舉苻丕為新主，各地仍忠於前秦的勢力紛紛表達了效忠之意，甚至不少已經投降鮮卑人的苻氏宗族反正，重新回到前秦的陣營。

定、紹據信都，謨、亮先據常山，慕容垂 之圍鄴城也，並降於垂，聞丕稱尊號，遣使謝罪。王兗固守博陵，與垂相持。左將軍竇衝、秦州刺史王統、河州刺史毛興、益州刺史王廣、南秦州刺史楊璧、衛將軍 楊定，並據隴右，遣使招丕，請討姚萇。

《晉書·載記十五》

苻丕也因此深受鼓舞，如果不是後來執意與東歸的西燕軍死磕，他本有機會重新入主關中的。

苻氏內部並不是全無危機，第一次就發生在苻丕兵敗西燕之後，先是苻纂從關中帶兵趕來投效，苻丕對他一直心存忌憚。兵敗後苻丕威望掃地，生怕苻纂取而代之，乾脆撇下苻纂，自己跑去河南發展，結果丟了卿卿性命。這次分裂對前秦殘餘勢力的是一次巨大打擊，剛剛凝聚在一起的苻氏勢力再次土崩完結。

後秦已經四面皆敵

苻氏的第二次內部危機仍然與苻纂有關，苻丕走後，苻纂堅守河東，收攏殘餘勢力，成為苻氏在關東的新領袖。同一時期，苻氏勢力在關中的另一旗幟人物苻登自行稱帝即位，還封苻纂為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苻纂自然不服，苻登跟他一樣是宗室疏親，並沒有皇位繼承權。但是苻纂一番權衡利弊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內耗，還是接受了苻登的任命。以此觀之苻丕之前是誤會苻纂了，苻纂的退讓令苻氏免於再次分裂。

苻氏的第三次內部危機還是發生在苻纂頭上，公元387年八月，苻纂聯絡關中前秦殘餘勢力進攻長安。他的弟弟苻師奴並不甘心屈從苻登，慫恿哥哥稱帝。苻纂不依，苻師奴便殺了哥哥，但還沒等他登基，就被後秦打敗，一戰丟掉了所有部眾，關中的苻氏勢力就此煙消雲散。

關中的苻登則繼續堅持了六七年，苻登自隴西起兵。這裡是氐族的大本營，在各個氐族部落酋長支持下，苻登在和後秦的相持中不落下風。

然而苻登兵再強，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地緣劣勢。隴西氣候乾燥，並不適合農業生產，無法獨力支撐數萬大軍的連年征戰。後秦則背靠關中的豐腴之地，經得起消耗。苻登的部眾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從苻堅時代活下來的老將竇衝、王統先後投降後秦。只有仇池的楊定始終支持苻氏，最終也為苻氏殉葬。

公元394年六月，苻登敗亡於後秦。十月，其子苻崇和楊定被乞伏鮮卑人殺死，前秦滅亡。

結語

前秦達到過的最大版圖

前秦帝國的毀滅一切都肇始於苻堅的操之過急，他號稱仁義愛民，卻連年征戰。他推崇謙遜禮信，卻傲慢自大。在前秦的最後十年，苻氏和氐族人不能說不努力，但是信念的崩潰和人數的劣勢令他們難以挽大廈之將傾。前秦在立國之初，花費了二十多年，先後收服羌人，佔領前燕，吞併西涼，威懾北代，侵凌東晉，氐人的征服歷史堪稱壯闊。然而等這些敵人在同一時間跳出來反擊時，其大潮根本就不是氐人所能抵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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