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云书领读 | 读文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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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大陆的孩子恐怕最熟悉,因为《乡愁》被收录到语文课本里,没有一个孩子没学过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余光中给人留下的印象总带有一种浓浓的思乡感,诚然,他是思乡的,除了《乡愁》,在散文里也可见一斑,但看完余老这本散文集,发现不止只有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句话,出自苏东坡的《临江仙》。

苏轼第二次被贬杭州时,恰逢他的朋友钱穆父路过杭州,两人得以重逢,此时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三年。两人经过短暂的重逢后再次离别,苏轼为钱穆父践行时,写了一首《临江仙》送给他。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这是一首送别词,可是毫无感伤愁苦的味道,反而在豪放洒脱中,富有对人生路的哲学思考,人生的本质,就是一场旅程,离别没什么可以感伤的,毕竟每个人都不过是匆匆过客。

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诗人余光中,还是选择用一句诗,给自己的散文集命名。

书中开篇散文,是《假如我有九条命》。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是这篇作为开篇。看完后,我发现余老的九条命,都是他生平所愿,而后面的每一篇文章,都与九条命有关。

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九命猫余光中

一条命,可以专门应付现实的生活。

一条命,有心留在台北的老宅陪伴父亲和岳母。

一条命,用来做丈夫和爸爸。

一条命,用来做朋友。

一条命,应该完全用来写作。

一条命,专门用来旅行。

最后还剩一条命,用来从从容容地过日子,看花开花谢,人往人来,并不特别要追求什么。

数了好几遍,只有7条命,看来余老的欲望也不算多。

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女儿奴余光中

在《我的四个假想敌》中,可以看到一个活脱脱女儿奴余光中。他有四位千金,都教育的很好,如今各自拥有自己的事业和幸福,但在老父亲看来,世界上没有东西能比稚龄的女儿更完美的了,如果能有一种急冻术把她们久藏就好了,不过这恐怕是违法的。最令人不安的,还是女儿未来的男朋友,他迟早会骑了骏马或摩托车来,把她吻醒。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余光中还搬出美国诗人纳什的《由女婴之父来唱的歌》

总在某个地方,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

一个婴孩若无其事的逍遥自在

他不愁吃穿

头上顶着父母盛赞的光环

但我的憎恨已经开始蔓延

……

这个躺在摇篮里的小小单身男士

他从未想到过嫁娶之事

可你别掉以轻心

……

他就在什么地方吹着奶泡

还安安稳稳的吸着拇指

他的笑脸像开放在绸缎上的玫瑰一般

他的小牙齿才刚刚在牙床子上冒尖

可是,唉,唉,他总会变得嘴利齿坚

他会炒股投机,或出书立传

不知天高地厚的问娶我的吉儿

……

哼,他在香甜的睡梦中搞湿了尿片

我却夜夜梦见把他扼杀于摇篮

这个初具雏形的圣杯骑士

我要解开他尿布的别针

在爽身粉里洒胡椒

把盐兑进他的奶粉

还要给他读亚里士多德,把他彻底搞昏

我兴高采烈的在他的菠菜里拌进沙子

再给他的咬牙环上抹点辣子

他或许会在水深火热里挣扎不已

只好去娶别人家的闺女

纳什这段精彩的“谋杀男婴”的诗,让我想起一首同样有趣的乐队的歌《50 ways to say goodbye》,大意是讲和女朋友分手了十分痛苦,但如果有朋友问及前女友的去处,我会这么说,“她乘坐的飞机坠毁了,她日光浴的时候被晒死了,她掉进装满水泥的搅浆机里了,她下水被鲨鱼一口吞了,她溺水至死都没人救她,她被泥石流活埋了,她成了狮子的盘中餐,她被一辆破车碾成肉饼了,她在沙漠渴死了,她泡热水澡被烫死了,她在东区夜店跳到心力衰竭而死……”

最后男孩子有点可怜的说,“帮帮我,我真的不懂如何分手,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永不分离。”

老余在假想敌的最后,也知道无力挽回,有点可怜的说,将来的女婿,“学什么都可以。也不一定要是学者,学者往往不是好女婿,更不是好丈夫。只有一点:中文必须精通。中文不通,将祸延吾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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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余光中

他谈到“一条命,有心留在台北的老宅陪伴父亲和岳母”时,特别提到,岳母其实就是他的姨母,妻子是他的表妹,因此他与岳母感情也很深。

《失帽记》中,特别记录了父亲继承给他的最重要的遗产,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倜傥超逸,帽内另有乾坤,天气越冷,帽内越暖,像父亲的手掌护住儿子的头。因帽子,又深深想念小时候母亲的呵护与操劳,父亲则苦口婆心带他进入古文的世界。

《焚鹤人》中,余光中怀念的是那个从小带他放风筝的舅舅。舅舅三十出头,一次从香港乘飞机去美国,飞机失事,舅舅坠机焚伤致死。陪孩子们扎风筝的时候,他便一心想扎一个舅舅的鹤风筝,这是潜伏在心底几十年的愿望,他一定要扎好这支风筝,才对的孩子,舅舅,和自己。孩子们问,后来那只风筝呢?诗人用诗的语言回答,“后来那只鹤……就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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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余光中

还是苏轼的诗,“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

对于余老来说,读书不是忧患的开始,而是交友的开始。我们交友,十分有限,有了书,便可以不分空间和时间的交友。读书和交友一样,要读好书,在《开卷如开芝麻门》中,余老提到《天路历程》的作者班扬,生平只熟读一部书——《圣经》,可见真能善读一本智慧之书的读者,离真理总不会太远。

《夜读叔本华》中,他也提到,怎么读好书呢?

首先是不读。不读之道才真是大道。其道在于全然漠视当前人人都热衷的一切题目。不论引起轰动的是政府或宗教的小册子,还是小说或者是诗,切勿忘记,凡是写给笨蛋看的东西,总会吸引广大读者。读好书的先决条件,就是不读坏书:因为人寿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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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家余光中

作为名作家的余光中,最可爱的是面对编辑的“截稿日期”四个大字,如同耗子见了猫。

英文把攀龙附凤叫“猎狮子”(lionhunting),而编辑追稿就像可怕的猎狮人。

《如何谋杀名作家》提到,猎狮人(编辑)“最嗜食的一道菜,是狮子脑髓。最有力的一件武器,是“截稿日期”。”以下一段话写的颇为精彩:

名作家的任何借口,什么灵感、直觉、情绪、健康、艺术良心,等等,一旦面临这件铁的事实,立刻显得幼稚可笑,提都别提。

“截稿日期”这四个字,像一道符咒样,对文坛上的一切妖怪,都有点镇邪的作用。

如果采菊尚未盈握,忽然夫人从窗内大声说:“《作品》编辑又来电话了!“即使你是陶渊明,恐怕也无心欣赏南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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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余光中

又要不朽,又要年轻,绝望地,他想。

李白已经一千二百六十四岁了。

——余光中

看余光中的散文和诗,颇有点李白的嚣张,看的人总有淋漓尽致的爽快之感。

《逍遥游》中,他谈论人类最初诗人的狂想。

为了描述这个时代,他用很多场景去写,去转换,每一个场景都对,每一个场景都让你一下就看明白,那个时代有多原始,就有多自由:

想你在平旷的北方,巍峨地升起,阔大的斗魁上斜着偌长的斗柄,但不能酌一滴饮早期的诗人。

那是天真的时代,圣人未生,青牛未西行。

那是青铜时代,云梦的瘴疠未开,鱼龙遵守大禹的秩序,吴市的吹箫客白发未白。

那是多神的时代,汉族会唱歌的时代,有梅野有蔓草,自由恋爱的时代。

快乐的Pre-Confucian的时代。

他把诗和散文比如为缪斯的左右手。

英国大诗人柯勒律治认为诗是“最妥当的字句放在最妥当的地位”,而散文,只是“把字句放在最妥当的地位”,毕竟逊了一筹。

在英文里,诗 的形容词Poetic是褒词,意为“美妙”;散文的形容词Prosaic是贬词,意为“平庸”。

中文里也是如此:我们说“这太散文化了”,是用散文的消极意义:但我们说“简直像诗”,却是用诗的积极意义。

同为诗人和散文家的余光中说,“散文,是一切作家的身份证。诗,是一切艺术的入场券。”

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旅人余光中

旅美期间,余光中的乡愁总是在看到山的时候出现,夜深人静时出现,看到热闹的人群时出现。

在《山盟》中,看到落基山雄伟壮美,又思念起峨眉山、五台山、普陀山、武当山、青城山、庐山、泰山,多少寺多少塔多少高僧、隐士、豪侠,一切都令他神往、令他倾心。

旅人最大的梦想是,

要是可能,给我七十岁或者六十五岁,给我一间草庐,在庐山,或是峨眉山上,给我一根藤杖,一卷七绝,一个琴童,几位棋友,和许多猴子许多云许多鸟。

不过这个愿许得太奢侈了。是一床太短的被,无论如何也盖不完满。

回到台湾,驱车从台北出发,开到高雄,腾跃在美丽的海岛,旅人梦中牵挂的,依然是大陆的山水。

在《高速的联想》中,旅人的愿望是在古老的中国土地驰骋,西北浪漫的古驿道,细雨霏霏的黎明,从渭城出发,在甘州曲、凉州词、阳关三叠的节拍里,以70英里高速驰入张赛的梦高适岑参的世界。

居住在香港期间,旅人的家的楼下是山,山下正是九广铁路的中途,每夜在阳台下滚滚碾过的客车、货车,至少有一百班。长久住下,那样的节拍也已听惯,早成大寂静里的背景音乐,与山风、海潮合成浑然一片。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谁不是呢?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不止只是一个乡愁的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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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 微信公众号 【云卷读书云舒行路】


吾生也有涯

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

你真的应该读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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