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是詩人的自嘲還是自我肯定。

公元1101年,被貶在海南儋州的蘇東坡遇朝廷大赦,在北歸的途中路過金山寺,當時金山寺的方丈藏有蘇東坡的一張畫像,這張畫像是十年前李公麟所作。蘇東坡站在畫像前,心中是像萬馬奔騰感慨萬千,他已經六十六歲了,從海南簡直就是死裡逃生,因為去海南前他已經做好了死在海南的準備,沒想到還能活著回大陸,於是詩人揮筆寫下了他人生最後一首詩作《自題金山畫像》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繫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

黃州惠州儋州。

這首詩完成後的六十多天後,蘇東坡死於常州。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是詩人的自嘲還是自我肯定。

蘇東坡

蘇東坡

其實蘇東坡原來不叫蘇東坡,他在公元1080年之前叫蘇軾,公元1079年因為奸人陷害入獄,然後行刑逼供,想將蘇軾置於死地,後來由於太后以及一些忠正之士幫助,在大牢裡關了120多天,終於撿了一條性命,朝廷將蘇軾貶到黃州。

蘇軾是在新年的爆竹聲中上路的,一路蹍轉曲折,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偏遠的州府,一家大小二十多口人擠在一個廢棄的驛站中,後來在別人的幫助下才蓋起五間像樣的房子,蘇軾還給自己的房子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雪堂。

有了住的地方了,又要操心吃的,由於蘇軾現在是被貶官員,是沒有工資的,蘇軾平常又沒有積蓄的習慣,這一下一家人的吃飯都成了問題。蘇軾和夫人就把僅有的一點錢拿出來,很仔細的計算,規定一天只花150錢,即使這樣全家人還是不夠吃的,蘇軾的一個叫馬正卿的朋友看不下去了,就去求人,將一箇舊的荒棄的軍營交個蘇軾,讓他開荒種地,以貼補家用。

由於這塊荒地在東面的山坡上,所以蘇軾將這塊地起名東坡,並將東坡二字作為自己的別號,從此才有蘇東坡之名。

蘇東坡買了一頭牛,天天牽著黃牛去東坡耕種,並自得其樂,並寫下了《東坡八首》,其中一首寫他晚上從地裡勞動完回家的情景:

雨洗東坡月色清,市人行盡野人行。

莫嫌犖确坡頭路,自愛鏘然曳杖聲。

就是在黃州,蘇東坡的文學成就達到了一個巔峰,他的關於赤壁的一詞兩賦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特別是《赤壁懷古》,讀起讓人蕩氣迴腸,從那時起到現在,再沒人超越。

作為一個曾經的名人,政壇上的明星,蘇東坡以為在黃州自耕自種已經是他人生的低谷,沒想到,還有更偏遠的地方,更悽慘的生活在等他。

1094年,五十九歲的蘇東坡再次被貶,這次是更遙遠的惠州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是詩人的自嘲還是自我肯定。

蘇東坡

蘇東坡

蘇東坡遙望南方,太遙遠了,這次他只帶自己的小兒子蘇邁和侍妾朝雲,另外只帶兩個僕人,帶著很簡單的行李就上路了。

到了惠州蘇東坡很快就適應了,恢復他的樂天派的性格,他讀書作畫寫詩,還積極的參與地方政府的工作,不但拿出自己的微薄的積蓄,還動員弟弟蘇轍幫忙集資用於地方上的市政建設。當然,蘇東坡還是沒有忘記寫詩,一日他和侍妾朝雲對坐,蘇東坡忽然就有了靈感,寫下了一首《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誰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內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據說朝雲當時就彈琴吟唱這首新詞,當她唱到“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時涕不成聲。她在哭什麼?她本來是一個歌姬,在杭州與蘇東坡相識並一直跟隨,她哭的原因我想是因為她想到自己的身世,像柳絮一樣隨風飄蕩,這次到惠州距家鄉萬里遙遠,不知有生之年好能不能回去,所以說才傷心。果不然,朝雲在到惠州的第三年就亡故了。

蘇東坡從朝雲去世的悲傷中剛走出來,他在惠州又新蓋了自己的房子,起名叫白鶴居,心想,這都貶到惠州了還能貶到哪裡去,我就好好的在這裡養養老吧!

沒想到厄運又一次降臨到蘇東坡頭上。

這一次還是因為一首詩。

原來蘇東坡搬進了新居,很高興,隨即吟詩一首《縱筆》

白髮蕭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

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

當時因為蘇東坡是名人,他雖然被貶,但他的每一首新作都能迅速的流傳到全國各地,京城更不用說了。這首詩讓當時的宰相章惇看到了,這小子馬上就不高興了。好嗎!被貶到惠州去了,這小日子過的還美滋滋的。不行,再貶,這次貶到哪裡去。出海,到海南儋州去。

當時官員貶到儋州,這是僅次於滿門抄斬的懲罰,由此可以看出朝中那些宵小對蘇東坡的仇恨。這次蘇東坡已經六十三歲了,他是抱著死在儋州的心情出海上路的。

到了海南之後有一個官員比較喜歡蘇東坡,本來按規定蘇東坡是不能住官房的,這個官員不管這些,讓蘇東坡父子住進了官房,不料讓上級發現,這個官員被撤職查辦,六十三歲的蘇東坡和兒子那天晚上在桄榔樹下捲曲了一夜,後來才蓋了幾間房子遮風避雨。

當時的儋州有多苦。那裡的人根本就不種地,糧食都要從內地用船運過去,很多時候沒飯吃,為了打牙祭蘇東坡就盼望著當地人祭祀,這樣就能喝上一點酒,吃上一頓雞肉。

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飽蕭條半月無。

明日東家當祭灶,斗酒隻雞定燔吾。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是詩人的自嘲還是自我肯定。

大江東去

大江東去

像前兩次被貶一樣,蘇東坡很快的就低潮中走出來,他又一次恢復了原來積極向上的樂觀的人生態度,他讀書寫詩,還在當地辦教育,他是儋州教育的發起人和領導人。他很快和當地老百姓打成了一片,並在一首詩裡說自己本來就是海南人。

正當蘇東坡在儋州給自己準備好了棺材的時候,朝中風雲突變,保守派又一次當權,蘇東坡的人生又迎來了轉機。

蘇東坡得到命令,馬上離開海南迴北方,讓蘇東坡沒想到的是,他的那個死對頭原來的宰相章惇被貶,正在來海南的路上。

由於當時風傳蘇東坡要進京當宰相,章惇的兒子害怕蘇東坡上位以後報復自己的父親,就寫信一封,求蘇東坡放過他的父親。蘇東坡什麼胸懷,坦坦蕩蕩,接到信之後很快就回信了,說不用擔心,早幾年的事情我早已忘得乾乾淨淨,再說我已經很疲憊了,再不想入朝為官,想回常州與家人團聚,並在信封的後面寫上一些藥方,讓章惇到海南後看能不能用得著。

可惜蘇東坡由於連年被貶,身體變得很差,這次用從海南車馬勞頓,回到常州後一病不起,在1101年8月24日去世。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有人說這是蘇東坡自嘲,我想不是,這是蘇東坡在人生的盡頭給自己寫的總結,是對自己整個人生的一個高度肯定。蘇東坡一生居過高位,距宰相只有半步之遙,他曾擔任過三十多個職位,蹍轉於鳳翔、杭州、密州、湖州、徐州、黃州、登州、揚州、惠州、儋州、定州,但他為什麼自問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呢?

因為就是這三個地方,看似蘇東坡政治生涯的低谷,但卻是他完成從一個意氣風發的書生到一個大文豪的華麗變身,是由蛹到蝶的轉變。正是這三個地方,給予了蘇東坡文學成就的高峰,奠定了他在文學歷史的地位,使他的品德更加高尚,使他的精神得到了昇華。

我們後人也要感謝這三個當時看似荒蠻之地,正是這三個荒蠻之地,給我們造就了一個楷模一個榜樣一個文豪,給我們後人造就了一個美好的精神家園。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是詩人的自嘲還是自我肯定。

蘇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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