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怪傑」辜鴻銘

“民國怪傑”辜鴻銘

民國人物之盛令人歎為觀止,特立獨行之士比比皆是,其中佼佼傲世者更是不乏其人。素有“民國怪傑”之稱的辜鴻銘就是其中最有特色的人物,他的逸聞軼事至今仍然為學界所津津樂道。

辜鴻銘(1857.7.18——1928.4.30),字湯生,號立誠,自稱慵人,東西南北人,又別署為漢濱讀易者、冬烘先生等。英文名tomson。祖籍是福建同安縣,他本人卻出生於南洋英屬馬來亞檳榔嶼。辜鴻銘十歲隨英國義父到了英倫三島,在歐洲求學生活了整整十四年。學博中西,號稱“清末怪傑”,進入民國以後,其“怪”更加登峰造極,世人皆以“辜老怪”稱之。

通常情況下,一個人有特別傑出的稟賦與才能,行為舉止才可能顯得怪異,如果才能平平,想怪也怪不起來,即使譁眾取寵也只能得逞於一時,斷不能長久的。辜鴻銘的怪,當然根植於他深厚的學養與廣博的東西方知識,據說他精通英、法、德 、拉丁、希臘、馬來亞等九種語言,一生獲得歐洲鼎鼎有名大學的十三個博士學位,單就這兩條來說,偌大的中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來。因而,對辜鴻銘的評價不僅中國人佩服他的人不少,就是外國人伸大拇指的也不在少數,甚至有許多外國人寧可花錢也要聽他的英文演講,興高采烈的受他的罵。所以,世人包括西方人都認為他是滿清時代精通西洋科學、語言兼及東方華學的中國第一人,如果說英文水平的話他也是當之無愧的中國第一人。這樣的評價實在是太嚇人了!

辜鴻銘二十四歲以前都是“外國人”,之後才接觸學習中國的語言文化,後半生痴迷於中國傳統文化並誓死捍衛之。中國的“四書”,他翻譯了三部:《論語》、《中庸 》和《大學》,可以說這是那個時代最高的翻譯水平了,即便現在也沒有誰能夠超越。他影響較大的著作還有《中國的牛津運動》(原名《清流傳》)和《中國人的精神》(原名《春秋大義》),均用英語寫作,是向西方宣傳中國傳統文化不可多得的著作。終其一生,都在不遺餘力地向西方傳播東方的文化精神併產生了極為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要說辜鴻銘在西方世界的影響有多大,聽聽這句話就明白了。在西方人中間,當年曾廣泛流傳著這樣的話:到中國可以不看故宮的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鴻銘。這個評價太厲害了,據我所知,民國年間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有如此高的評價。

學界視他為一代怪傑,民間則視他為一大怪物,不管怎麼說,他的巨大影響力是誰也無法漠視和忽略的。

要說辜鴻銘的身世,本身就很神奇。他的父親是馬來亞華僑,據說,辜家的先祖在大陸福建省因為誤殺了人而遠赴南洋避禍,辜家這一支從此就在馬來亞紮下根來。辜鴻銘的母親是葡萄牙人,因而,他是名副其實的中葡混血兒,或許因為基因的關係,他與生俱來就擁有融合東西方文化的能力,也可以說他本身就是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產物。

1857年出生的辜鴻銘,從小就異常聰明,很受家人的喜愛。和他父親合夥經營橡膠園的英國人布朗尤其喜歡他,在他七八歲的時候就把他認作了義子。幾年後,在徵得辜鴻銘父親的同意後,布朗帶著年僅十歲的辜鴻銘到他的家鄉英國求學。臨行前父親語重心長的對他講,西方人熱衷於學習中國文化是為了侵略咱們,你到英國去也要好好學習他們的文化,為著將來咱們中國人反抗西方會有所作用。少年辜鴻銘雖然對父親的話似懂非懂,但還是認真的點頭答應了。

這一去,就是整整十四年。

初到英國的少年辜鴻銘,又瘦又矮,腦後還拖著一條長長的辮子,因而備受“夷狄”的欺負。西洋人管辜鴻銘的那條辮子叫做“豬尾巴”,同學甚至把他推進女廁所而侮辱他。飽受欺凌的辜鴻銘時刻記著父親的叮囑,咬著牙默默忍受著一切屈辱。他讀書異常發奮,正如古人所教導的那樣,頭懸梁錐刺股,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讀書上了。

功夫不負苦心人,自古 功夫沒有白下的。十幾歲的時候他就能背下多半本德文的原著《浮士德》,二十三歲的時候,辜鴻銘已經獲得愛丁堡大學的碩士學位和一個德國博士學位。青年時期的辜鴻銘,十數年間不斷遊學進修於意大利、奧地利、德國等歐洲著名的高等學府,歐洲各國的歷史、人文了熟於胸,可以說,此時的辜鴻銘已是學識十分淵博的飽學之士了。

同時,饒有興趣的是,由於長時間和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夷狄”鬥嘴、打嘴仗,他居然還練就了相當出色的辯論功夫,成了不折不扣的操著英文遊說列國的“蘇秦張儀”,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遍歐洲無敵手!

說到辜鴻銘的英文水平,有這麼一則趣聞足資佐證。據說,他曾在英國倫敦的街頭故作驚人之舉,故意倒拿著報紙佯裝讀報,結果周圍的英國佬轟然大笑。有人就公然嘲笑辜鴻銘,一邊對他指指點點,一邊肆無忌憚的對身邊的同類說:“你們看這個中國傻瓜,報紙都拿倒了!字都不認識還裝模作樣看報紙,這個中國佬多笨呀!”辜鴻銘對著這堆英國人一臉鄙夷,仰著臉看著天,大言不慚的說道:“你們英文太過簡單,簡直不值一讀!正著讀有什麼了不起,顯不出我的本事來!”然後,就在大庭廣眾之下,陰陽頓挫、聲音洪亮地倒讀起報紙來。辜鴻銘一口流利而地道的倫敦腔英語,頓時讓這些圍觀嘲笑者目瞪口呆,一時間傻在了那裡,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辯才無礙的辜鴻銘,其英國文學的功底以及精湛的語言表達能力,就是一般的英國學者也是望塵莫及的。如果說西方的漢學家們是中國通的話,那麼辜鴻銘就是名副其實的英國通、法國通、德國通了,這一點也不誇張。

辜鴻銘歐洲遊學結束之後,已經二十四歲了。回到故鄉馬來亞以後,順利被馬來亞殖民政府聘用,不久就被派到新加坡任職。在這裡他榮幸的認識了第一個中國官員和學者的馬建忠,從此一生的軌跡發生了重大的轉變,由西學而轉到中學,開始了自己後半生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人生歷程。

馬建忠,晚清著名的語言學家,著有中國第一部語法學專著——《馬氏文通》,在國內非常有影響力,當時他任清政府駐新加坡總領事。在一個偶然的社交場合,辜鴻銘和馬建忠相識了,他們一見如故,互相欣賞,惺惺相惜,曾一連暢談了三天。通過馬建忠,辜鴻銘第一次比較系統的接觸到了祖國的優秀傳統文化,一旦瞭解了也就深深迷上了。正是在馬建忠的建議下,他下了回國工作的決心,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給自己正兒八經起了一箇中國人的名字,這就是辜鴻銘,此前一直用的英文名字辜湯生就此劃上了句號。別小看換一個名字的事情,對中國人來說實在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意味著一段新的生命歷程的開啟!

在馬建忠的舉薦下,辜鴻銘回國後就進入湖廣總督張之洞的幕府,成了張之洞的“洋文案”,也就是英文秘書,但意義遠不止於此。作為張之洞的重要幕僚,辜鴻銘不僅是英文秘書搞搞翻譯,還是張的外交顧問和洋事的百科顧問,每天都要給總督大人講西洋那些事,向張一一介紹西方的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等,幫助張之洞做了很多重要的工程,比如漢陽鐵廠等。

後來,辜鴻銘又調入外務部辦外教。在此期間,他苦讀儒家經典,從《康熙字典》開始,先把中國字認全,然後開始研讀經史子集。他做的一件很有開創意義的工作就是把中國傳統文化翻譯成英文向世界推介和弘揚,這就是“四書”的翻譯工作。頗具特色的是在他的四書譯作中,他用歌德等西方明哲的話來做註解,這可以說是一件前無古人的事情,首開中國古典文化走向西方世界的先河,居功厥偉!

辛亥鼎革,清帝退位,中華民國建立。

儘管國號曰民國,卻不是中國國民的中國,從袁世凱到各地大大小小的北洋軍閥,一座錦繡中華被這些封建餘孽們瓜分割據,說來中國人真是悲慘的不得了,依然處於水深火熱的境地之中。進入民國以後的辜鴻銘,對現實肯定是極端不滿的,然而回天回力只能獨善其身了。他決心畢生做大清的忠臣,為維護孔孟名教而至死不渝。

怎麼表示自己是大清的忠臣呢?那就是保留自己頭上的辮子,甚至說出誰敢動他的辮子就和誰拼命的狠話。辜鴻銘之所以成為民國年間的一大怪,標誌之一就是他的辮子以及長袍馬褂,甚至人家末代皇帝溥儀都剪了辮子留起了新式的西洋頭,他仍然不改其舊。外形依舊,思想更其依舊,死抱著皇帝的牌位不撒手,復辟保皇成為他活在新時代的堅強信念。作為一個堅決的保皇派,即使在北大講學依然留著辮子,帶著書童。不僅於此,對於清代文化習俗,諸如婦女纏足、長袍馬褂、納妾等等,辜鴻銘一樣不缺堅持了一輩子,其頑固簡直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辜鴻銘有著中國知識分子嬉笑怒罵和西洋人直截了當的雙重性格,因而辜鴻銘敢罵善罵以罵而成名於世。當然,辜鴻銘罵人絕對不是信口雌黃的胡罵,除了理念不同以外,大多數是因為正義,這如同他自己翻譯的《春秋大義》一樣,因為正義而罵人,故而理直而氣壯,甚至氣壯山河。當年的大詩人李白不過罵罵權貴,辜鴻銘罵過比皇帝還有權勢的人物,比如慈禧老佛爺,比如袁世凱、徐世昌等等。

想當年,慈禧太后過六十大壽,為了過生日這個老太婆居然連海軍軍費都敢挪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員紛紛獻寶拍太后的馬屁,勞民傷財暴殄天物的事情太多了。這讓辜鴻銘憤恨不已,對慈禧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而且敢於形之於形出之於口,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敢損太后。這是1902年在湖北武漢的湖廣總督府,張之洞和文武官員們為太后壽辰而舉辦慶祝宴會,辜鴻銘當場就發作了。他在現場即興作歌一首:“天子萬年,百姓花錢;萬壽無疆,百姓遭殃。”滿座官員聞聽個個面如土色呆若木雞,而他卻若無其事言笑自如。虧的是遇到張之洞,如果是端方之流頑固派,辜鴻銘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再說袁世凱,辜鴻銘照罵不誤甚至罵的更狠,更不留情面。袁世凱反而拿他沒辦法,這和章太炎章瘋子一個樣,都是叫袁世凱頭疼而無可奈何的人物。

袁世凱出身於行伍,常常自誇自己是投筆從戎的班超,班定遠立功異域,青史留名,袁世凱一生引以為豪的恰也是在朝鮮平定了維新黨人的政變從而一舉成名,後來成為晚清第一權臣的。因而,袁世凱總是對別人喜歡強調自己雖然沒有學問但善於實幹,是實實在在的的實幹家。有一回袁向德國公使吹噓,說什麼“張中堂(張之洞,科舉探花出身)是講學問的,我袁某人卻是講辦實事的。”言下之意是嘲笑張之洞是書生無用。結果袁的幕僚把這件事很得意地告訴了辜鴻銘。作為張之洞的心腹幕僚,辜鴻銘當然很不忿,對那個幕僚譏諷道:“老媽子倒馬桶是不需要什麼學問的,但除了倒馬桶以外,我不知道天下哪些事是無學問的人可以辦得好的!”直接拿袁世凱當倒馬桶的老媽子了!

辛亥革命那年冬天,袁世凱曾讓唐紹儀(清尚書、民國第一任國務總理)和張搴(清狀元、實業家)設酒請辜,希望辜鴻銘能支持袁黨。唐張二人噓聲下氣好言相勸,誰知辜鴻銘當場翻臉,直接痛罵他二人是“土芥尚書”和“犬馬狀元”,沒有氣節沒有廉恥之人,不配和自己說話,對袁世凱的更是沒有好話,把兩位堂堂的民國顯貴弄得好不尷尬。唐紹儀雖然捱了罵,但一點不記恨辜鴻銘,反而更加的尊重他。在辜鴻銘死後,唐紹儀一度四處奔走為辜鴻銘申請國葬,儘管事情沒有辦成,足可見唐紹儀對辜鴻銘是由衷的感到敬佩和尊重的。

袁世凱稱帝以後,辜鴻銘更是怒不可遏,他怒罵袁世凱:“袁之行為,尚不如盜蹠賊徒,其寡廉鮮恥無義至於乃爾!”後來乾脆不管公開還是私下場合都將袁世凱呼為“賤種”!風聲傳到袁世凱那裡,剛剛登基當上中華帝國開國皇帝的袁世凱臉都氣綠了!然而,面對辜鴻銘,他卻只有乾瞪眼生悶氣的份!就因為辜鴻銘名氣太大,自己剛當上皇帝,正需要拉攏人心,這個時候迫害辜這樣的海內名士實在是不明智的,只能給自己的皇權蒙羞,說不定還會惹出更大的亂子來,因而,袁世凱只能選擇忍耐!

即使貴為一國領袖,權力之大世間無人能敵,然而也並非可以任意妄行,看看袁世凱就能明白一二。

不能迫害,那只有收買,偏偏辜鴻銘這樣的人卻是硬骨頭,軟硬不吃!不怕死也不貪錢,對這樣的人誰都沒有辦法!

罵罵中國人也就罷了,罵外國人才是真本事。辜鴻銘曾在北京東交民巷使館區的六國飯店開英文演講會,講的主題就是《中國人的精神》,辜自己稱為《春秋大義》。演講前辜鴻銘不無自得的對人說:“我就是要讓這些趾高氣揚的洋毛子們花錢買票來聽我的罵!”他的演講會的門票價格還挺高,比當時的名伶梅蘭芳的戲票價格還要高。當時,聽梅蘭芳的戲,票價是一塊二,聽辜的演說卻要二塊大洋。結果洋人還就是賤,一窩蜂跑來捱罵,演講會座無虛席一票難求,你說奇怪不奇怪!

可見,辜鴻銘的影響力、感召力有多大!辜鴻銘的罵人雖然厲害,卻絕非胡罵,而是正義之罵,他是一個講原則的罵人的人!

辜鴻銘的膽子之大也是駭人聽聞的。有一回他參加一個大型的宴會,中外的嘉賓濟濟一堂,官員甚多。其間,遇到一個外國記者,這位記者先生很不識時務,偏偏問了辜鴻銘一個最不該問的問題,“中國戰亂不休,政局混亂,請問辜先生怎麼樣才能穩定中國的政局呢?”辜鴻銘用手一掃會場,直言不諱的說:“辦法很簡單!把現在座中的這些官僚和政客,統統拉出去槍斃掉,相信中國的政局一定會好很多。”在場的官員們聽了面紅耳赤心驚肉跳,然而卻沒人敢出頭和辜理論,他們知道所有的人沒有誰能罵得過辜鴻銘,強出頭的話只能招惹更大的羞辱。於是個個沉默是金,敢怒而不敢言直到終場。

想想也夠刺激,從古到今,這樣的場合可真是不多見啊!不能不真心佩服辜瘋子,天地間一個奇男子也!

有的材料上說,辜鴻銘生前就是一個傳奇,死後更變成了一段神話!細細想來,這樣的評價可謂是別有深意。很多年以來,人們似乎只記得有這麼一個死不悔改的老頑固,一輩子堅持男尊女卑的腐朽落後思想,始終對女性抱有歧視的態度,和現代文明格格不入。或許,人們會忘記了他老人家曾對禍國殃民卑鄙下流猥瑣不堪的官僚政客,對擁兵割據荼毒生靈的大小軍閥,曾進行過深入骨髓、酣暢淋漓的痛罵,甚至還會忘記他早早就看透了所謂的西方文明在民主自由等光環籠罩下的虛偽與狡詐、驕橫與野蠻,他敏銳地看到了這些需要進行無情揭露與批判的特性,而且他就是這麼去做了,做的那麼暢快那麼深刻那麼徹底,讓外國人都不得不衷心的佩服。

他的罵聲雖然刺耳,他的批評儘管犀利,但基本都是出於義理,或者說出於公心,並不夾雜自己的私心或者個人的好惡。雖然他的有些觀點實在是太舊了,好像和這個不斷前進的時代拉開的距離太過遙遠,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那麼的古舊陳腐,難怪世人要以老古董老頑固老怪物來形容他了!然而,中國卻實實在在需要這樣的老古董和老頑固,文化的精髓不在於不斷的創新而在於永久的沉澱,時間越久文化的真諦越深沉。一個民族如果永遠都是一些新東西的話,那這個國家還有什麼傳統,什麼文明,豈不是狗熊掰包穀,一路掰過來始終只有手裡拿的那個,是最新的不假,卻未必是最好的!世界上的好東西都是經過歲月打磨與沉澱積累下來的,斷乎沒有一個民族把剛出生的嬰兒當做聖人一樣頂禮膜拜!

我很讚賞學者張中行的話,他說“我想,如果說這位怪人(指辜鴻銘)還有些貢獻,那麼,他最大的貢獻就在於,在舉世都奔向名和利的時候,他肯在旁邊喊‘危險!危險!’”是啊,現實的世界,能這樣清醒的人而且願意大聲疾呼的人還有多少呢?恐怕都要絕跡了吧!今世哪裡還會有辜鴻銘這樣的怪物,不向名利奔跑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會捨得花力氣去勸誡別人!當人們把動物界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當做人類社會競爭的不二法門的時候,人類到底是在進步還是在退化?好不容易走出叢林的人類,卻滿口是血滿嘴是毛的迴歸到叢林草莽之間,對同類的強取豪奪茹毛飲血視之為自然法則,美其名曰“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幾千年的文明進化史成果毀於一旦,脈脈的人間溫情換成了刀光劍影,再怎麼美化矯飾恐怕也不能稱之為進步與文明吧!

從辜鴻銘想到當今的大學教育,自然,今天的大學教授、學者專家,也會罵人,然而有幾人是出於公心,是“憂道不憂貧”的正義之罵?恐怕更多的是“憂貧而不憂道”的勢利之罵!為著自己的私利私心,即使罵人罵得再精彩絕倫也是不值一哂的滑稽劇而已!

辜鴻銘的一生,可謂是光明磊落。他曾自稱自己是“四洋之人”,意即生於南洋,學在西洋,婚在東洋,仕在北洋”,當官當到外務部侍郎,享受副部級待遇。他有一妻一妾,中國賢妻和日本美妾,可謂享盡了齊人之福。他是堅決的保皇派,至死不變。他平生主張一夫多妻制而親身實踐之,說出了多少男子漢想說而不敢說出的話,雖然備受詬病與抨擊卻不能不承認這是真心話。

他自己評價自己道:“又要忠,又要孝,又要風流,乃為真豪傑;不愛財,不愛酒,不愛夫人,是個老頭陀。”那意思明白極了,一個男人,一生忠孝,立身要正,風流快樂一樣不少,這才是真正豪傑的人生。道理固然不錯,當今時代大概能做到的人不多。

我時常感嘆,為什麼在朝代更替的苦難深重的時期,思想文化卻反而異常的興旺和發達?在我們這個古老而漫長的國度,起碼有三個時期是最值得中國人引以為豪,引以為傲的。

第一個時期應該是東周末年的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風起雲湧,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盛況至今仍然激動著無數人們的心靈,而且幾千年來我們這個民族一直在享受著諸子們的文化與精神財富,他們的智慧之光穿透了幾千年的歷史煙雲,一直照耀著我們生活的這片沃土。作為華夏的子民,不能不對這些古聖先賢致以深深地敬意與無限的嚮往。

第二個時期應該就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東漢末年三國時期,英雄人物如過江之鯽,群星燦爛的這個時代造就了很多的傳奇和神話。其次,就是明末清初,內憂外患苦難深重的時代,催生了一大批有志之士和思想大家,只不過那個時期 的主旋律應該是悲壯沉痛的亡國之音吧,至今想來依然痛徹骨髓,中華衣冠被換成了夷狄服飾,慘痛極矣!二百年後卻成了國人誓死捍衛之正統?時間的確是一劑救死扶傷的良藥,也是威力巨大的塗改液,儘管見效期很漫長,效果卻是很神奇!

一眨眼,就進入了民國時期,這是第四個思想大繁榮的時期。回顧這個時代,中華民族依然是內憂外患,中國人民依然是苦難深重,而且這一次的災難來得格外的慘烈,亡國滅種的口號絕不是危言聳聽的虛話,而是實實在在高懸在每一箇中國人頭上的利劍,民族危機空前絕後。在救亡圖存的大時代背景之下,中華民族的有志之士開始了探索之旅。於是,民國的天空,一時間群星燦爛。新的舊的,東方的西方的,各種思潮洶湧澎湃,衝擊碰撞,交鋒廝殺,神州大地風雷激盪地動山搖!

離我們最近的這一百年,是我們這個古老民族幾千年來危機最嚴重的時期,因而,無數仁人志士挺身而出探索尋求救亡圖存之道,舊的傳統文化遭到史無前例的抨擊和摒棄,從東洋西洋的思想武庫中不斷取來進行試驗,總而言之,是空前的苦難讓他們把目光投向了世界,無情的將我們舊有的傳統文化、孔孟之道束之高閣或者乾脆丟盡了茅廁。然而,還有如錢穆、辜鴻銘這樣一批堅定的傳統文化捍衛者。儘管在那個年代,他們是何等的孤立無援,聲音是那麼的微弱無力!

是啊,在以西方文明為主的滾滾向前橫衝直撞的時代洪流面前,他們顯得那麼渺小 ,那麼怪異,甚至那麼的可笑,以致被當成了時代前進的絆腳石!一百年後我們再來看,卻不能不由衷的感佩他們是何等的有遠見卓識,中華民族最古老的文化如今依然是人類最先進最有效的救世良方,他們才是不折不扣的的文化崑崙與中流砥柱!

“ 國家不幸詩家興”,儘管這是一個很痛苦的結論,卻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回到一百多年前,一心要做大清忠臣的辜鴻銘堅決不當民國的官,在他看來,忠臣不事二主,既然以身許清,就義當堅守至死不渝,這也就是他所謂的春秋大義。因而,他要做當代“不食周粟”的伯夷和叔齊,雖然不能隱遁深山,卻如大隱而隱於北京的鬧市了。然而,身負一個十六口人的大家庭,沒有了經濟來源怎麼得了!迫於生計,1917年年初,辜鴻銘接受了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的邀請,受聘到北大英文們當教授。

蔡元培是1916年12月26日才正式接任北大校長的,作為革命元勳的蔡元培,從前清的翰林而投身革命,追隨孫中山創建民國,當然是一個滿腦子革命思想的新式人物,怎麼會聘請老頑固的“保皇黨”辜鴻銘呢?後來蔡元培也把北大容納辜鴻銘這樣的老派人物進講堂作為自己辦學兼容幷包學術自由的政績之一對外宣傳。實際情況如何呢?當然不是這樣!

在蔡元培主政北大之前,北大英文門的學生們鬧過一次學潮,趕走了教他們課的一位陳姓教員。據說這位教授不務正業,成天以妓院為家,夜夜笙歌達旦,樂不思蜀,因而精神萎靡不振,既不好好備課,更不好好講課,荒廢了學生們的課業 ,激起了學生們的公憤。於是他們向學校當局上書請願,驅趕這位教員,而他們屬意的老師是誰呢?就是辜鴻銘。在京城誰不曉得辜鴻銘的英文水平那是頂呱呱的,所以孩子們想請他來當教師也在情理之中。

蔡元培入主北大,就面臨這樣一個現狀,他是迫於學生們的壓力而不得不接受辜鴻銘到北大的,而不是發自內心希望聘辜的。

不管怎麼說,辜鴻銘這個老古董,拖著一條小辮子就走上了北大的講堂。據說,他第一次上講堂的時候,學生們看到他腦後那條花白的髮辮,以為進來一位前清的“古人”,還有人小聲嘀咕“殭屍還魂了”,大家驚詫莫名至極,立刻鬨堂大笑起來。

辜鴻銘卻面不改色,從容不迫地緩步走上講臺,等笑聲暫歇時開口說道:“你們笑我,無非因為我的辮子。我的辮子是有形的,隨時可以剪掉,然而諸位同學腦袋裡的辮子,就不是那麼好剪的啦!”這番話一說完滿教室鴉雀無聲,學生們被震住了,原來這個老古董很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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