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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喝酒,怎一个「作」字了得。”
上海老一辈的人喝起酒来,花头精浓得很。
我外公就是个典型。
外公姓花,住海防路附近,小有名气。
整个里弄都晓得:
「花家阿公酒量结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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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辰光,吾总跑外公家玩。
傍晚一到,外公就坐在红木椅子上,
戴一副金丝框边的架梁,翻翻新民晚报,
喝一瓶金色年华。
边上有时候是满满一盘煮毛豆,
也可能是一小碗黄泥螺。
抬头见我来,欢喜得很。
也会用筷子沾点酒给我尝尝味道。
我咂巴咂嘴:难切难切。
外公摇摇头:“戆小宁”
下酒菜,
最好是一盘炒蛤蜊,
搭着石库门黄酒一起。
眼睛一眨的功夫,盘里就剩点空壳。
外公还舍不得倒掉,
把汤汁再淋到米饭上,当泡饭过。
老上海人欢喜切酒,
最讲究的日子无非是立春和秋分。
开春后,一桌人围个圆台面。
正中央,一定是一大锅腌笃鲜。
咸五花肉片,春笋,腊肉,我们家还要再放点猪肚。
炖上半小时,捞去汤面浮油和泡沫,再慢慢闷一小时。
上台后,一揭盖,
汤水一定是发白的,猪肚皱皱地氽在汤面。
老人家再拿出一坛绍兴加饭酒,
用酒吊子舀一点盛在碗里。
咬着猪肚,闻着腊肉和春笋的香味,配上黄酒,
那真是鲜上加鲜,眉毛都要鲜掉了!
秋分过后,吃螃蟹的季节。
外公到菜市场,跑几个来回,挑些个头高壮的。
回家一顿捯饬,蒸熟的螃蟹烫的发红摆上桌。
蟹黄肥得流油,蟹膏掰开糯得厚实,赞得伐得了。
秋蟹性凉,黄酒性温,
中和着吃,勿要拉肚子了。
小时候的我,还闻不惯酒味,
外婆就丟几枚话梅在酒里。
我也装模作样学着外公抿上一口,
还是说不出的「怪迷道」,引得阿公阿婆一阵笑。
不仅老一辈上海人喝酒作,新上海人喝酒更是作得出类拔萃。
老上海的时光,
伴随着吆喝的盐水棒冰和王家沙的「老虎脚爪」,
消失在成长的年头里。
不知何日起,
天南地北的人们汇聚在上海,
创业,发展,成家……
Cocktail 文化也如一夜西风来,席卷了海派本土。
衡山路、永康路、新天地……
铺天盖地的鸡尾酒酒吧诞生。
短短几年,上海就跃升于全球顶尖鸡尾酒城市之一。
村松梢风笔下的「魔都」一词,开始家喻户晓。
霓虹灯下,万国建筑前,
让无数异乡追梦人有了心灵托付。
他们相拥在五花八门的bar,
喝着Gin fizz ,MaiTai,Whisky Sour,
全应感谢这座包罗万象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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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有个老词叫顽主,
指的是把玩当做正经事,玩透玩精玩细的人群。
上海管这种人叫作克勒。
老一辈人下馆子绝对挑,
吃西餐,要么德大西餐,要么红房子,
雅致到极点,海派西餐头牌。
选本帮菜,上海老饭店绿波廊德兴馆,
请客有面子。
现在上海的小年轻,
更加作,嘴巴更加刁。
一杯简单的Mojito,不用碎冰不放新鲜的薄荷叶,
他们表面不说,心里已经把这家酒吧枪毙了。
经典鸡尾酒Dry Martini,
stir 的功夫决定了,这杯酒的稀释比例是否完美,
也影响了他们心目中对于你活好不好的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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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资们兜酒吧,切鸡尾酒,撩菜,
追求着什么?
酒要层次感,
酒要卖相好,
酒背后要有历史留下的气息,要有信手拈来的典故,
才能栓住过路的酒饕和素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种对于生活质量的挑剔,不将就的信仰,
根深蒂固融入每一个调酒师内心深处。
从前是调酒师做什么,客人喝什么,
现在是客人想喝什么,调酒师做什么。
偶有耳闻,
外滩某调酒大牛为了做一杯Daquiri,
用了十三个进口青柠,
每次只榨一口,不留果皮茎肉的苦味,
终于得到那一丝微弱奶油香萦绕在舌尖,
让嘴刁的客人服帖地买单。
十三个青柠,一杯酒,真的十三。
可他们偏偏就十三得可爱。
作,是上海的文化标签。
客人对于鸡尾酒的口感,要作,
绝不满足于劣质口感的鸡尾酒,
要懂得味蕾的G点区,追求更复杂的风味,
才能吸引出更多优秀的酒吧。
调酒师对于调酒,要作,
要把跨行业的新鲜事混合进酒里,
从花店、火锅馆、寿司屋寻求灵感。
一杯成功的鸡尾酒的背后,
可能是十几种recipe 的铺垫,
二十多种不同品牌基酒的调试,
反复尝试,才[作]出的成品。
最顶尖的酒吧一定被是一群[刁民]作出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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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新老上海人喝酒都作,从未因时代的浪潮有着丝毫的改变。作,是他们的生活哲学,世故且睿智,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正是因为“作”,让上海成为了全中国最具仪式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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