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人間喜劇。有情人未能成眷屬,則是悲劇。所不同的是,有的悲劇是毀滅性質,而有的悲劇,則最終被演繹成傳奇,並迸發出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胡適和初戀美國女友韋蓮司無疑是悲劇的,當胡適為履行“舊約”棄她而去時,人們都以為這段跨國戀情會就此戛然而止。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後的韋蓮司竟用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續寫了這段感情,並將它演繹成了“傳奇”.....

1914年6月,在美留學的胡適邂逅了比自己大5歲的韋蓮司。這以後,胡適的心就隱隱動了,幾個月後,韋蓮司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了胡適的日記裡。在日記裡,第一次提到韋蓮司的胡適這樣寫到:

“其人極能思想,讀書甚多,高潔幾近狂狷,雖生富家而不事服飾;一日自剪其髮,僅留三寸許,其母與姊腹誹之而無可如何也。”

透過胡適的日記,一個學識過人、高潔孤傲、不修邊幅的短髮女子形象便躍然紙上了。但韋蓮司出眾的容貌,胡適沒好意思寫在日記裡。不管是在國外還是國內人眼裡眼裡看過去,這個散發著美洲風情的女子,怎樣都是美的,她鵝蛋臉、金頭髮藍眼睛且膚色白皙.......

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但單純的外貌並不能吸引胡適,在胡適眼裡,韋蓮司最吸引他的,是她的與眾不同。韋蓮司與尋常女子的最大不同在於:她的腦子與尋常女子不一樣。這點,從胡適那句“其人極能思考”就可以窺見。

韋蓮司是康乃爾大學一位地質學教授的女兒,自小接受西方思想教育,但骨子裡,她卻從不迷信任何思想,她是一個隨時準備“打破一切”的女子。所以,雖然她和其他女子一樣,對學識淵博、風度翩翩的胡適很是傾慕,但她的性格卻從不允許她在他面前表露傾慕。更多的時候,韋蓮司甚至會跳到胡適的反面去反駁他。

想比性格內斂的胡適,韋蓮司很“狂”。有一次,胡適恭維她說:“曾經約翰·彌爾說,如今很少有敢為狂狷之行者,這真是這個時代的隱患啊,狂乃美德,不是毛病。”韋蓮司聽完胡適的恭維,卻並不買賬地說:“如果是故做狂態,其狂也不足取。”

兩人在一起時,胡適被韋蓮司“抬槓”的次數多得數也數不清。就是在這種類似於抬槓的交流中,胡適的東方思想,一次次與韋蓮司的思想激烈碰撞。人說,人的大腦是最大的情愛感應器,當人的思想發生激烈碰撞時,往往容易生成愛。漸漸地,一來二去間,總有著說不完話的兩人陷入了熱戀。

胡蘭成曾說,張愛玲給他開了天眼,對於胡適,韋蓮司大概也正是這樣一種存在。在韋蓮司的影響下,胡適抱守的很多東西,被她輕易地打破了。 但要“立”非得“破”,在不斷的破與立之間,胡適找到了打破現有思想的缺口,終於找到了城牆外邊的大天地。大約也是因為此,胡適才會在給母親的信裡,將韋蓮司稱為自己的“舵手”吧!

最好的女人,大概是“舵手”一類的女子吧,總能在不刻意的情況下,輕易將男人引向正確的遠方!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韋蓮司的帶領,胡適才能真正融入到西方社會中去,並有了更為開化的思想,這無疑是他未來成為一代大家的基礎。

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壞的感情讓人停滯不前甚至毀滅,而好的感情則恰恰相反,它往往能讓愛本身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並最終成就彼此。而感情好壞的把控者,多數時候都在女人手裡。所謂: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每個失敗男人背後也有一個女人,大抵如此。

世間從來就沒有完美的事情,所以,現實中的很多“彼此相愛”,最終總被雨打風吹去。

就在兩人戀愛後的第二年,胡適的安徽老家徽州江村就得到了風聲。一時間,胡適找了個“外國女友”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大洋彼岸的“催返”信紛飛而至。原來,聽到風聲後,早已住到胡適家照顧未來婆婆的未婚妻江冬秀不幹了,這江冬秀是個與韋蓮司完全不同的女子,她沒什麼文化,大字都不識幾個,但卻是個出了名的狠辣女子。於是,當無奈的胡適提出退婚時,江冬秀立馬就炸了。

眼見江冬秀“炸”了,被她照顧得分外舒服的婆婆自然不幹了。關鍵時刻,胡適母親下了通牒,以不容質疑的口吻命令兒子回來完婚。

“舊約十三年,環遊七萬裡”

於是乎,1917年,與韋蓮司相戀兩年後的胡適只得辭別韋蓮司回家完婚。後來,傷心的胡適還為此寫了一首詩,形象地描述當時分手時的情緒:

兩隻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麼,一隻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在這首小詩裡,胡適將自己和韋蓮司比作蝴蝶,詩中的“孤單”、“可憐”等字句,將胡適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分手後的韋蓮司,雖極度痛苦,但她卻始終並不後悔。在她眼裡,讓心愛的人幸福,才是真愛。在與胡適交往的幾年裡,韋蓮司早就知道他是個大孝子,如果自己任性地讓胡適逆了母命,對不起母親和未婚妻,那麼胡適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而這一切,並不是韋蓮司想要的。

在胡適猶豫糾結的時候,他甚至對韋蓮司傾訴說:她(江冬秀)字都不認得幾個,我已經放棄讓她成為我精神伴侶的可能了,我跟她會很難。面對這樣的胡適,韋蓮司知道,她必須幫他幹掉猶豫糾結,而不是竊喜或推波助瀾。因為只有這樣,胡適的一生才可以無怨無悔。於是,韋蓮司說:“說不定這種在智性上南轅北轍、無法溝通的關係,反而還可以讓一個可能會很棘手的問題婚姻關係簡單化呢!”。聽完韋蓮司的話,胡適終於決定動身回國了。

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放開胡適的韁繩後,韋蓮司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大概是永不可能與胡適相愛了,在糾結再三後,這個豁達的女子最終選擇以一種類似於“精神伴侶”的形式,繼續陪伴胡適。幾乎也是從這時起,韋蓮司做好了終身不嫁的打算。

“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好朋友!”“對!”這話,多麼輕巧,但又有誰知道,這輕巧背後的沉重?!

依照“好朋友約定”,胡適離開美國後開始不定期地給韋蓮司寫信。但信裡,胡適很自然地開始把她當成了朋友,更多的時候,胡適都是在信裡和她傾訴回國後的種種。男人總是更容易忘情,尤其當有了新的愛人時。胡適的妻子江冬秀雖沒什麼文化,容貌也並不清秀,但她卻有著胡適身上最欠缺的狠辣、果敢,可以說,除去文化,屬虎的江冬秀可以在方方面面壓倒屬兔的胡適。慢慢地,胡適愛上了江冬秀。

慢慢地,韋蓮司的信依舊很多,而胡適的信卻變成了兩三年一次。信裡,胡適明顯不如韋蓮司熱情,洶湧而來的生活已經將他淹沒,他經過了上升期又來到倦怠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人,但韋蓮司卻始終如故。倉央嘉措《見或不見》詩裡說的,大概是韋蓮司這般: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十年後的1927年,胡適借赴美公幹,重返當初他們相遇的綺色佳,與韋蓮司相見。十年後重逢,胡適已不再是當初的胡適,而韋蓮司卻依舊是十年前的韋蓮司。此時的胡適已是人夫人父,而且這十年間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功成名就的文化大家。兩人重逢後,已經38歲的韋蓮司雖依舊深愛胡適,卻深知兩人不可能真的在一起,她在信裡說:“親愛的適,讓我們繼續穿著這身正式的外衣吧,否則你所喜愛的這個幻象中的女子就會死去。”

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這一次的重逢,對兩人的衝擊都是巨大的,往來信件裡,韋司蓮不可控地說了很多情話,然而兩人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故事,現在已經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這以後,胡適回國,兩人都並無異樣。

後來,韋蓮司在日記裡寫下了自己內心的掙扎,以及突圍的過程,最後她說:我在內心為我們舉辦了婚禮,並將我作為他精神上的妻子,我在想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感情從來是一種與“理性”對立的存在,但巧的是,當愛到了極致以後,它反而會走向感性的反面。在胡適面前,韋蓮司就是這樣的存在,她愛胡適,但為了讓他更好地生活,她以近乎反人性的“理性”牢牢為胡適把著方向。以至於,胡適從來沒有因為他,而迸發出任何家庭問題。她甚至強大到和胡適老婆江冬秀做了好友,她們談天說地,甚至還一起散步。正因為此,對於韋蓮司與胡適的種種,江冬秀雖有耳聞卻從未有一絲的妒忌。

1937年,胡適受命擔任駐美大使,在這期間,和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只想付出”的韋蓮司,不斷地給予胡適精神上的支持和外交上的幫助。在韋蓮司眼裡,這大概就是她對他的愛的最好方式。

在此期間,韋蓮司還請胡適和他的妻子江冬秀到家中小住,甚至為他的學術研究傾己所有。到此時,意識到自己的學識等已經無法做胡適“精神伴侶”的韋蓮司,迅速又將自己的身份,由“胡適精神伴侶”轉到了“胡適好朋友”的位置。

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胡適與韋蓮司、江冬秀等

也就從這時起,眼見胡適與江冬秀恩愛非常、一家子其樂融融的韋蓮司,徹底放棄了她對胡適的所有希望。但韋蓮司的放棄希望,卻並非絕望。實際上,這僅僅意味著另一種方式的“堅持愛”罷了。

《詩經》裡那首《宛丘》裡說了:“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這以後直到胡適去世,韋蓮司都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陪伴著胡適夫妻。

1959年,74歲的韋蓮司為了給胡適建立基金會,毅然賣掉了自己用來養老的房子。這以後,她把自己一生的積蓄都給了胡適。她對胡適說:"我想為你重要著作的出版和英譯盡些微薄的力量。

韋蓮司:與胡適錯過後,她用一生將這段“跨國姐弟戀”演繹成傳奇

這以後,韋蓮司自己住在一間車庫改的臥室裡,臥室的改造從刷油漆到綠化草地,一切生活中的打理全靠她個人的體力,與社會的唯一聯繫是到小兒麻痺醫院當義工。

1962年,胡適去世時,江東秀竟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驚詫的舉動,她將一張韋蓮司的小像放在了胡適的陪葬物裡。三年後,整理胡適書稿的江東秀向韋蓮司要了一份手寫自傳。江東秀說:胡適的生命裡一直有韋蓮司,死後整理作品裡也應該有她,才完整。就這樣,在江東秀的幫助下,韋蓮司和胡適,最終以一種超乎尋常的方式,實現了:生前死後,一直緊密相連。

韋蓮司的偉大之處在於,她並不像一般的小女子那樣,充滿怨艾。當她意識到他們之間已然錯過時,她能毅然決然地將自己放在一個或“精神伴侶”、或“老朋友”的合適位置。世事蕪雜,錯過是人生常態,但能在錯過後,仍舊將愛演繹成傳奇,這多麼可敬可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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