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胡潤百富榜，格蘭仕的創始人梁慶德名列第49位，而馬雲當時還榜上無名。當年的前十名富豪，除了百度李彥宏代表互聯網排在第三外，製造業以5個和房地產業以4個瓜分了其他席位。
2019年，胡潤百富榜上雙馬格局早已穩固，互聯網企業也增加到4加，而製造業則只剩2家。
製造業增長不僅落後於互聯網企業，甚至在線上經濟成為主動脈之後，製造業成其附庸。
1994年的那個6月18日，一場兇猛的洪水襲擊了珠三角，順德成了重災區，當天，呼嘯的洪水從一個不起眼的老鼠洞奔湧進格蘭仕的廠房，10分鐘內水深將近3米，造成損失超過2000萬。當業內傳出格蘭仕要倒閉的時候，梁慶德借錢給工人發工資，搶時間檢修設備，三個月後格蘭仕全面復產，當年就從年銷售3萬臺微波爐上升到10萬臺。
2019年，同樣是“618”這天，面對天貓越收越緊的家電企業合作規則，梁慶德的兒子，格蘭仕接班人梁昭賢回應：“寧願站著賺5毛，不要跪著賺500”。
然而，1994年的格蘭仕可以戰勝天災，25年後面對互聯網帝國，格蘭仕卻沒有那麼容易翻盤。
格蘭仕表示，自今年5月28日入駐拼多多以來，格蘭仕在天貓平臺的搜索端陸續出現異常，今年618大促期間，天貓通過搜索限流，嚴重影響格蘭仕主力店鋪的銷售，同比斷崖式下滑41.05%，格蘭仕冰洗、廚衛旗艦店等核心專賣店銷售額同比更是下滑60%以上。雙十一大促來臨之前，天貓乾脆於10月25日將在貓寧店鋪的格蘭仕產品全部下架。
由此引發貓屎（仕）大戰。
01
先說三個事實。
第一、今年雙十一，全網電商平臺銷售額達4101億元，同比增加30.5%。其中天貓總成交額2684億，佔全網65.5%，京東+唯品會+拼多多+蘇寧僅為30.8%，不到其一半。
第二、11月16日，在天貓APP上搜索“格蘭仕”，默認顯示中可以通過“進入店鋪”進入“格蘭仕官方旗艦店”，但如果選擇“店鋪”排序，則格蘭仕旗艦店排名第40。
而搜索其他品牌如“華帝”、“聯想”則無此情況。搜索“格力”，默認顯示中沒有官方旗艦店鏈接，選擇“店鋪”排序，格力官方旗艦店排第四。
第三、格力宣佈進軍電商平臺。三年前董明珠曾炮轟電商平臺危害實體經濟，不能容忍。為了擺脫對電商平臺的依賴，今年10月28日，格力宣佈成立格力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打造自家的電商平臺。
同樣是10月28日，就在董明珠宣佈組建電商平臺自己玩的同一天，格蘭仕向廣州知識產權法院起訴天貓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11月4日，法院受理案件。
顯然，相比格力董明珠的鐵腕，格蘭仕更希望在電商平臺那裡不被排擠歧視，但經歷“二選一”之後，格蘭仕選擇了訴諸公堂，而不是另立山頭對轟。
02
格蘭仕起訴天貓的依據是《反壟斷法》第六條，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不得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競爭。
圍繞這一條，《反壟斷法》還配套了第十七條、第十八條和第十九條專門解釋。
比如什麼叫做“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第十九條這樣說：一個經營者在相關市場的市場份額達到二分之一就算支配市場了。第十八條接著說，支配市場的經營者不僅佔有壓倒性的“市場份額”，還可能控制了“銷售市場或原材料採購市場”，以及實際上讓其他經營者（比如格蘭仕）對其形成深度依賴。
而第十七條直接總結：
本法所稱市場支配地位，是指經營者在相關市場內具有能夠控制商品價格、數量或者其他交易條件，或者能夠阻礙、影響其他經營者進入相關市場能力的市場地位。
支配地位有七種表現形式，其中和格蘭仕訴天貓案相關的是第一款第（四）項：沒有正當理由，限定交易相對人只能與其進行交易。其實還有一項可能會涉及侵權，我先賣個關子。
因此，格蘭仕至少要證明天貓在三方面欺負自己了。
第一、天貓是否具有市場支配地位。
第二、如果支配了，天貓是否濫用了這種支配地位。
第三、天貓限制格蘭仕搜索流量的做法是否合理。
肯定地說，要實錘上面三個問題當中任意一個都不容易。
03
對於天貓佔據市場支配地位應該是妥妥的吧？
咱們不是有數據證明天貓市場佔有份額達到65%，超過《反壟斷法》規定的“市場份額達到二分之一以上”嗎？
且慢，這條文還埋伏了四個關鍵字：“相關市場”，裡面可以爭論的太多了。
2017年，騰訊曾經在一宗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訴訟中成為被告。原告一家推廣圈粉公司起訴騰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無故封禁其26個公眾號，導致其向客戶承擔鉅額賠償。原告認為，騰訊公司的微信用戶已經超過6.3億人，在即時通訊市場具有絕對支配地位。
但是騰訊反駁說：“微信”和“微信公眾號”不是一個概念，我的微信用戶沒錯是超過6億人，實際上2019年已超過8億人，但是不意味著微信公眾號也有8億人，因為並非每個微信用戶都會開通公眾號。相比之下，同樣作為信息發佈平臺的微博月活3.13億人，優酷土豆覆蓋用戶3.3億人。
就信息發佈的特點來說，微信公眾號具有可替代性。所以，它沒有形成市場支配地位。
同樣，格蘭仕完全可能遭遇“概念置換”問題。你說我雙十一佔據市場份額65%不假，但《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於相關市場界定的指南》提出了最密切關聯原則，對爭議商品的替代性商品進行關聯度排序。比如格蘭仕旗艦店出售92種家電，天貓完全可以將商品大類拆分成家電中類，再拆分成微波爐小類，證明就微波爐市場而言，“我佔的市場份額並不高”。
04
第二個問題，就算在微波爐領域，天貓平臺已經構成市場支配地位，接下來你要證明是天貓搗鬼讓你賣不出去。
一是天貓確實對格蘭仕發出了“二選一”（排他性競爭）的合同要求。
二是你拒絕“二選一”之後天貓採取了特殊限制你的措施。
三是這些限制措施導致你的經營受損。
需要明確的是，並不是你拿出了銷售量大幅下降的證據，就可以證明你天貓侵權，銷售下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產品競爭力不足，產品出現質量問題，對手產品大規模促銷等等，你要證明天貓的使壞和你的受損存在因果關係。
最後一個問題，是天貓採取的限制流量措施合理嗎？《反壟斷法》第十七條第一款第六項：沒有正當理由，對條件相同的交易相對人在交易價格等交易條件上實行差別對待。
比如為什麼格蘭仕旗艦店被顯示在第40條，而其他品牌旗艦店被顯示在第1條？是不是差別對待？
又如禁止在天貓平臺使用618的促銷字眼，是否在合約之外加重了對方的責任，是618是否具有排他性的專利，還是被約定為不可使用字符？
再如是否在《服務協議》中採取格式條款的方式排除了對方的主要權利，加重對方的責任，違反法律規定或損害社會公共利益？
如果是，則均屬於構成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侵權行為。
今天，格蘭仕要“匹馬站高臺、單槍挑烏雲”，在更高的角度看，何嘗不是繼董明珠單挑黃光裕，製造商和渠道商爭奪定價權之後，又一場製造業和互聯網業之間話語權的博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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