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內戰不斷,怎成了努爾哈赤反明的理由?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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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二月二十一日,努爾哈赤出生在赫圖阿拉(今遼寧省新賓縣境內)建州左衛一個女真部落頭領的家裡。他是家中的長子。

他的祖父有六兄弟,即清前史上的寧古塔貝勒六祖。他們分立六處,環衛而局,各建城寨。但他們的這個家族,可謂建州女真第一家族,既富且貴。

努爾哈赤的六世祖孟特穆(明朝與朝鮮文書中寫作“猛哥帖木兒”或“猛哥帖木爾”),為女真斡朵裡部首領,被蒙元朝廷封為斡朵裡萬戶府的萬戶。朱元璋反元成功,繼而派徐達為大將軍進攻大都,把元朝殘餘追逐至關。孟特穆率部落東移,幾經輾轉,依附他國,最後尋找機會隨從明朝使臣王教化前往京師(南京應天府)覲見明朝“天皇帝”。天子坐明堂,封官又賞物。孟特穆後來被追尊的肇祖原皇帝。

自歸來的孟特穆起,家族世襲明朝建州衛指揮使、都督等職務,掌管衛所事務,同時向朝廷進貢,並率部隨明軍征戰。

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是建州左衛枝部酋長,素有才智,處事果斷,為明都指揮使,但因人少勢弱,與第四子塔克世早期依附建州“強酋”親家,也就是努爾哈赤的外祖父王杲。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繼任建州左衛指揮使,母親喜塔臘氏為建州右衛都指揮使王杲(《清史稿·后妃傳》作“都督阿古”,二名同一人)的長女。

女真人內戰不斷,怎成了努爾哈赤反明的理由?

《太祖秘史》中的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

努爾哈赤十一歲、舒爾哈齊五歲時,生母去世,家事由後孃納喇氏主持。後孃為人刻薄,對他們的父親塔克世吹枕邊風。努爾哈赤十九歲那年,塔克世與二子分居,且給的財產很少。無奈,努爾哈赤兄弟倆就離開家,寄居在外祖父王杲門下。

這件事讓後來稱汗的努爾哈赤刻骨銘心!到了他建國稱汗的天命五年,其次子代善,本來已分得兩紅旗,被定為嗣汗,但因原配嫡福晉李佳氏過世,禁不起後妻繼福晉葉赫納喇氏唆使,與原配所生的二子嶽託、碩託鬧分家,不但給的財物人口少得可憐,還向努爾哈赤造謠碩託有叛逃行為,要求殺死碩託,激怒了了解真相後的努爾哈赤嚴懲了代善,褫奪了他的儲位,分出鑲紅旗以嶽託為旗主貝勒、碩託為管主貝勒,甚至連爾後推出的八和碩貝勒共治國政制,也以嶽託替代了代善。當然,這是後話,但努爾哈赤寄居母家所遭遇的欺辱,更使他選擇了頑強地活下去。

塔克世見努爾哈赤很有才智,準備再送他一些家產,被努爾哈赤拒絕。努爾哈赤不惜入贅遼東望族佟佳氏,在明朝軍方名單上署名“佟努爾哈赤”,一度與塔克世少了來往。

2

王杲及其子阿臺,不像姻親覺昌安和塔克世父子那樣怯弱,而是不願接受明朝官員的官制。他們積極謀劃自立,稱王稱霸,多次侵擾明軍駐守的重鎮遼陽、撫順等地,並將前來鎮壓的明軍多路將領擒獲磔殺,終於招來了血洗的厄運。

萬曆三年,明遼東總兵李成梁率軍攻陷王杲的古勒寨,擒獲王杲,押解進京,處以凌遲之刑。其妻子兒女二十七人被海西女真的哈達貝勒王臺所得,只有阿臺逃脫。

努爾哈赤兄弟被俘,被充作幼丁,隨軍征戰。每次作戰,明軍都讓女真俘虜打頭陣,玩命衝殺。幾仗下來,大部分女真俘虜兵都戰死,努爾哈赤兄弟僥倖活下來,並練就一身健壯的體魄和精湛的武藝,為後來起兵造反打下了良好的軍事素質基礎。

萬曆十一年二月,已歸附李成梁的覺昌安和塔克世,因為關係相處得不錯,請願前往重建的古勒城,勸降城主阿臺(他就是塔克世的舅哥,又娶了覺昌安的一個孫女)。覺昌安並不是因為阿臺是姻親而愛惜,只是不想長子所生的孫女受難,於是與兒子塔克世一起想辦法進城營救,卻被阿臺羈押。

城外的李成梁與圖倫城主尼堪外蘭,不待覺昌安父子安全出城,卻另有考慮:阿臺不擒,只為禍根。

於是,他們合併圍城,卻因古勒城依憑山險,防禦甚堅,還不時出城襲殺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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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梁畫像

李成梁損兵折將,不能破城,於是拿尼堪外蘭撒氣,強迫他去勸降。

無奈的尼堪外蘭,心生一計,隔牆喊話:“天朝大兵既來,豈有釋汝班師之理!汝等不如殺阿臺歸順。太師有令,若能殺阿臺者,即令為此城之主!”(《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一)

果然離間計奏效,城中有人聽信,設計殺了阿臺,開城出降,卻被李成梁“不分男婦老幼盡屠之”。

一頓亂殺,覺昌安父子慘死在明朝的亂軍之中。

3

努爾哈赤兄弟悲痛欲絕,一起離開明軍,決定為死去的親人報仇。

他們意識到,屈辱地活著,只是繼續被辱的生命;頑強地反抗,才有鑄造尊嚴的人生。

他們也想到,明廷雖然近兩百年來一直在豢養他們的先人,給他們官職,封他們爵位,賜他們印信敕書冠帶,分了幾百個人,但絕不容許他們稱雄爭長,否則就是犁庭掃穴。

努爾哈赤的祖、父,就是死於這樣的武裝衝突之中。

努爾哈赤嚮明朝遼東管理者鳴冤:“祖父無罪何故殺之?”(《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一)

雖然得到的答覆是“誤殺”,送還了屍體,並給了三十道敕書、三十匹馬,以及一份都督的任命狀,但也是努爾哈赤憑藉父祖留下的十三副遺甲、幾十個部屬,打出一點聲響後,得到了明廷的一些反應。

當努爾哈赤嚮明朝邊臣索要仇人尼堪外蘭時,卻只得到了嚴厲的警告:“爾祖父之死,因我兵誤殺,故以敕書馬匹與汝,又賜以都督敕書,事已完畢。今復如是,吾誓助尼康外郎築城於甲板,令為爾滿洲國主。”(《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一)尼康外郎,就是尼堪外蘭。

強勢之下,生命的代價就是馬匹和敕書。

女真人內戰不斷,怎成了努爾哈赤反明的理由?

努爾哈赤

明廷態度很強硬,嚇得努爾哈赤本家五祖子孫對神盟誓,要殺了努爾哈赤做對明表忠心的投名狀,而且讓尼堪外蘭洋洋得意,命努爾哈赤降附於他。

尼堪外蘭滿以為明朝選擇了他成為了女真代表,卻沒料到,努爾哈赤沒被明朝的禁令嚇住,而是招兵買馬,積蓄力量,連番出擊,把他打成了喪家狗,並利用明軍忙於應付萬曆援朝戰爭,而成為了女真真正的霸主。

蔡東藩在《清史通俗演義》第二回後批中說:“圖倫城主尼堪外蘭,與葉赫部主納林布祿,名為滿洲之仇敵,實皆滿洲之功臣。自古英雄豪傑,不經心志之拂亂,未必能奮發有為,故敵國外患之來,實磨礪英豪之一塊試金石也。”

尼堪外蘭為努爾哈赤的第一個敵人,不意成就了寄人籬下的努爾哈赤逆襲而起。

古勒之亂引發的祖父之仇,激起了努爾哈赤起兵征戰,一統女真,後來被努爾哈赤寫進了反明檄文《七大恨》,說他的祖父和父親,未嘗損壞明邊一草寸土,而明軍無端在邊陲挑釁,將他們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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