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眷侣”赵元任和杨步伟

1921年6月1日,赵元任和杨步伟向400名亲友发了结婚通知书,上面说,他们已经“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在北京自主结婚”。其实所谓“结婚”的那一时刻,两个新人正在邮局给亲友们寄发“通知书”。他们注明除书信、诗文、音乐曲谱外,贺礼一概不收。第二天《晨报》以特号大字刊发了《新人物的新式结婚》。

赵元任和杨步伟是中国第一对大龄博士夫妇。

“神仙眷侣”赵元任和杨步伟


1919年,31岁的杨步伟已经在日本女医学校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回到国内,和同伴在北京西城绒线胡同开办了一家森仁医院,只设妇产科和小儿科,成为我国第一代西医妇产科医生和第一位女性医院院长。拿她自己的话说是“看过好几百人的病,也接过好几百小孩的生”。不过,这一职业生涯并不长久,因为她遇到了赵元任。

赵元任与杨步伟的恋爱始于1920年。那是9月的一个晚上,赵元任从国语统一会散会出来,因时间太晚城门已关,回不了清华大学,就去表哥庞敦敏家过夜。那天表哥家正好有客人,都是留学日本归来的朋友,其中就有森仁医院女医生杨步伟和李贯中。此后赵元任便成了森仁医院的常客。

杨步伟本是独身主义者。开始时,面对赵元任的攻势,想着把赵元任介绍给同事。好在赵元任及时深情表白,才打动了她。

这对不谙人情世故的书生很快结婚了。既不操办仪式,也不收礼,连最喜爱赵元任的姑妈送来的一个花篮也被退回了——因为既不是文字,又不是音乐作品。

对于他们不落俗套的婚礼,杨步伟一直引以为豪:“我们当时这无仪式的结婚仪式,不但是在那时轰动一时,就是一直到现在很多人还要说学赵元任夫妇的结婚仪式,但是没有一次学像了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女儿们也学不像。”

婚后,杨步伟舍弃了自己的专业,当起了贤内助。但她是位“闲着就难受”的女性。赵元任在清华任职期间,为改善师生们的伙食,由杨步伟出资,与其他两位教授太太合伙成立了“三太公司”——“小桥食社”。遗憾的是,非但没有盈利,杨步伟投的400银圆全砸进去了,最后赔本关张。为此,她作了对联自嘲:“生意茂盛,本钱干尽。”

“神仙眷侣”赵元任和杨步伟


退出了小饭馆,杨步伟又忙着推广节制生育,到处演讲,还办了个“生产限制诊所”。1926年学潮中,诊所成了进步学生的避难所,以至遭到政府“窝匪罪”的指控而关门。

后来,清华大学为解决子女教育问题创办了一所小学,请她当董事长,她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那时清华离城区远,交通不方便,杨步伟竟热乎一阵,想要办汽车公司。这事后来由银行接办过去,从此清华师生进城有了公共汽车。

以杨步伟的精力和能力,从未满足于仅仅做个教授夫人。她还出版了《一个女人的自传》、《杂记赵家》、《中华食谱》、《中国妇女历代变化史》等多部书籍。其中《中华食谱》并不是专讲做菜与配料,还包括中国食物和各处饮食风俗等,文字简洁优美又生动幽默,所以一版再版,几十年后依然是海外的畅销书。

不少人说赵元任怕太太,他总是笑笑。杨步伟自诩:跟谁辩论起来,要是两人理由不相上下时,总是我赢。在谈及家中谁说了算时,她很谦虚,“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是让我丈夫决定,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侄儿杨逢时说:有时他们也多少有一点争论,因为姑母嗓子大,性情也急些,姑父也就顺从不争了。

这对后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成婚近60年。1981年3月年过九十的杨步伟去世,次年2月赵元任也随之而去。

杨步伟和赵元任相知相守,另旁人艳羡。但这既是杨步伟的幸福,也是她的遗憾。

“神仙眷侣”赵元任和杨步伟


作为留学日本的女博士,新女性的楷模,杨步伟在事业的巅峰时刻,放弃了曾经救死扶伤的职业理想,而隐身于婚姻内。尽管生活顺遂,但为了婚姻妥协掉事业也是杨步伟一生的遗憾。

事实上,即使在大知识分子云集,情感丰沛并得以释放的民国,最终各自保持独立的人格,互相携扶并相守终生的仍是少数。

细数下来,被后人反复讲述的林梁、钱杨等各自人格独立,同时又是最好的事业伴侣,生活伴侣的夫妻实在不多,其实大部分人的故事都是在琐碎的柴米油盐生儿育女平淡的感情平淡的生活中度过的。有事业心的女性也大多做出妥协。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有些妥协也是无能为力的。

因为更多的人只记住了他们中最浪漫的和最极致完美的感情,于是这些人故事,在后人的反复咀嚼中变成了民国爱情的缩影,和无法再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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