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的春天似乎是從輪迴的風暴中開始的。
即將進入最後五百米的衝刺，我卻被狂風帶來的阻力拖慢了腳步。無奈，我用左臂擋住眼睛，向前艱澀地“盲跑”，耳裡不斷貫穿著碎石從搖晃的樹葉中疾馳而過的聲音。我期待著這一浪過後的平靜，卻沒料到它竟愈演愈烈，一把揚起周圍未被草皮覆蓋的黃沙，間或夾雜著兩聲蕭索的怒喝，把這個初春的夜晚攪拌成混亂的局面。
運動後的腳步是沉重的。我在心裡細細梳理了一遍拖欠的網課和積雪般遺留的作業，剛散去的汗又湧上來，身上一陣發熱。躡手躡腳地推開門，還好，家裡是安靜的。父母都已睡下，只留客廳一盞盈盈的燈堅守在這個狂風四起的夜裡。是的，在家學習的日子裡，我也像那一把沙子，摶扶搖飄上了雲端。
可能是那幾天找準了網課的空子並鑽得格外順利，也可能是抓住父母監管的漏洞放縱地忘了形，總之，不考慮後果的快樂即便短暫，但誘惑力十足。還好我很清楚，俗話一句：“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一直難以忘記。我用“不忘初心”來鼓勵著這個準備挑燈“還債”的自己，輕輕拉出凳子，坐下，開燈，使得小小的房間被瞬間照亮。攤開書本，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名戰士，只是剛剛在風沙中經歷過涅槃，此刻顯得有些悲壯和落魄而已。
善後工作順利進行了兩個小時，儘管有時窗玻璃的顫抖聲會突然讓我打個激靈，但這個沒有吵嚷的夜晚畢竟是個欲蓋彌彰的絕好機會。
但好景不長，隨著隔壁房間父親一聲洪亮的吼聲——“都幾點了，還沒睡覺！”在空曠的屋子裡迴盪幾圈，碰壁多次，反覆敲打著我的耳膜。這麼大的聲音，極有可能吵醒熟睡的母親。要知道，不讓我熬夜是她的底線！我氣得想大吼一聲，卻只能緊急剎車。
在母親未被吵醒的這段時間裡，為避免狼煙再起，我什麼也不能做。一來二去，呼吸堵塞，如鯁在喉的感覺只讓我大腦缺氧，心跳加速。但躲得過初一，終究沒躲過十五。果不其然，母親朦朦朧朧的聲音猶如一道春雷，劈開夜幕，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幾點了，還幹嘛呢？”
我暗暗倒吸一口涼氣，一顆燥熱的心跌至冰點，機械划動的手凝固在了原地。不回話，不合適；回話，無疑是惹禍上身。我糾結著，指尖把掌心壓出一道道小溝壑。
她拖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將一切一錘定音。我趕忙正襟危坐，一副視端容寂的模樣，打起十分精神。她走近了，一手撐著桌子，眯著眼睛開始檢查“工作內容”，臉上寫滿複雜。事實上，我心裡高築的城牆已轟然倒塌，發出震天動地的巨響。事已至此，只能採用“自殺式”手段，故作鎮靜，而後一觸即發……
黃土高原的春風從窗戶的窄縫中擠進，撞擊著屋內極低的氣壓，起伏的嘯叫時而尖細，又慢慢圓鈍起來。
那一晚註定是難忘的。爭辯之後，我在凌晨昏昏沉沉地睡去，卻未曾想到，第二天竟被窗簾夾縫中穿透過的一縷陽光喚醒。一夜風吹，有些樹苗被攔腰截斷，臥在地上，或許它在面對這新的一天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凌亂的葉片在顫抖著。春風是利索的，也是溫暖的，太陽順勢披上溫柔而青澀的外衣，低聲細語，生怕弄疼了這個飄揚恣意了一夜的世界。
默默爬起來，我回想投機而錯過的一切，難辨是後悔還是何種滋味。拖延不是藉口，自欺欺人的努力也不是定心丸。對於盲目的船來說，所有風向都是逆風。原來那段時間的自己，都活在親手繪製的泡影中，卻毫不自知。
沙子雖輕，亦有重量。或許不是那晚的風把我捧的極高，我大概也不會明白沉澱的真意。或許就如劉同的話：“浮於表面的都是風光，沉下心來自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