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語連珠盡顯悲喜,淺談老舍筆下人物的幽默話術

幽默是個外來詞,最早出現於屈原的《九章懷沙》裡:“煦兮杳杳,孔靜幽默。”該詞的廣泛應用主要歸功於英國人文主義戲劇家瓊生。而最初將幽默引入中國來的則要推林語堂了。儒家文化是中國歷史上的傳統文化,認為幽默之風一旦盛行,生活必失其嚴肅,因此對幽默都採取鄙視態度。直到老舍這裡,幽默才得以淋漓盡致的展示。


妙語連珠盡顯悲喜,淺談老舍筆下人物的幽默話術

老舍生活照

其筆下的幽默以悲喜劇交融的形式,諷刺與抒情的滲透取得了笑中有所思的藝術魅力。幽默藝術的獨到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幽默的藝術:寬厚溫和詼諧的表現形式

幽默與諷刺並用的人物形象刻畫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者,外部形貌也。《大學》裡有句話說得透徹:“誠於中必形於外。”《老張的哲學中》,老張的夾餡燒餅嘴:“紅紅的一張臉,微點著幾粒黑痣。按《麻衣相法》主多才多藝。兩道眉毛連成一氣黑叢叢遮著兩個小豬眼睛。一隻短而粗的鼻子,鼻孔微微向上掀著,好似柳條上倒掛著的鳴蟬。一張薄嘴,下嘴唇向上翻著,以便包著失修漸形垂落的大門牙,因此不留神者最容易錯認成一個夾餡燒餅。左臉高仰,右耳幾乎扛在肩頭,以表示著師位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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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話劇劇照

按這幅肖像顯示,眉毛粗黑,應顯威武,但是連成一氣便有兇邪之氣生焉。眼,大小不說,有神就好,可老張的眼小而似豬眼,便不甚雅觀,鼻如倒蟬,可見其鼻樑粗而鼻翼小圓,嘴似燒餅,一副貪饞之相。這副相貌與老張一生財迷心竅,好做鼠竊狗偷之惡劣勾當相吻合。

《四世同堂》:“他的雜文和新詩都和他的摸樣具有同一風格:他的身量很矮,臉很瘦,鼻子向左歪著,而右眼向右上方吊著;這樣的左右開弓,他好像要把自己的臉扯碎了的似的……。他自己的心眼是一團臭糞,所以他老用自己的味把別人在自己的思索中燻臭。因為他的心是臭的,所以他的世界也是臭的,只有他自己—他覺得—可憐可愛而且像花一樣香……”眼斜,鼻歪,口臭,心術不正,這就是老舍要鞭撻的漢奸藍東陽。藍東陽的行狀,比自身的面貌還黑還臭,對於這種齷齪人物,在面貌上老舍進行了無情的諷刺嘲笑。

悲喜劇雜糅的情節衝突

魯迅在《阿Q正傳》中開創了形喜實悲的藝術風格,在展示阿Q種種可笑行徑,未莊人種種可笑之鄙,阿Q衙門受審等戲劇性場面的同時,暗含著深刻的悲劇,引人發笑的同時,又以一種無形的力量使之變成含淚的笑。這種形喜實悲,悲喜劇雜糅的情節衝突,也是《駱駝祥子》中虎妞形象產生巨大藝術魅力的重要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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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祥子插畫

虎妞性格潑辣,有所追求:嫁個人,當洋車廠的女老闆,過舒坦日子。但因自身條件的限制,經常高不成低不就。她引祥子去她的屋裡喝酒,關門,熄燈……後來找機會要挾祥子有了孩子,逼祥子就範。種種情節無不透著喜劇色彩。但同時又體現著她的可憐可悲之處,常期汙濁環境下形成的變態心理。為推銷自己不惜代價。但她又真心戀著祥子,為祥子也是為她自己生孩子時喪了命,一生的追求落了空,自身也未能逃脫悲劇的命運。

矛盾可笑的內在心理揭示

《離婚》中的老李,一心想擺脫封建婚姻的枷鎖,但就是打不開根深蒂固的倫理道德的門閂。他想守著小腳賢惠沒有浪漫情節自己不愛的老婆過日子,但又無法抵禦馬少奶奶溫柔多情的眼神。害著單相思,跟老婆住在一起,沉默寡言,一見馬少奶奶又臉紅心跳,萬般柔情頓生心間。不見自己的髮妻,不思不想,如同不存在,不見馬少奶奶卻日思夜想,坐臥不安。等到馬少爺浪跡回來,老李看著自己心儀的馬少奶奶進了丈夫的屋裡,熄了燈再沒出來,徹底打破了老李的春夢,像鬥敗了的公雞回到了自己的老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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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話劇劇照

對於老李的矛盾可笑心態,老舍在這裡未做道德的鞭笞,而是以同情的態度,看著他如何糊塗的做夢,怎樣夢醒,之後又怎樣回到原來的舊狀態。老李的鬧離婚就像夏天的蚊子,飛了幾圈又回到了原地。書名叫《離婚》卻偏偏離不了婚,一切白饒,這裡頭真透著點幽默。

機智深刻的修辭幽默

巧喻生幽默

《四世同堂》:“大赤包這個肥胖的女人,以為日本人會進一步得時,中國看來是不行了。於是極力慫恿丈夫冠曉荷出來做官,她得意洋洋地說:”冠曉荷,你聽見沒有?雖然我是個老孃們,我的見識可不比你們男人低!把膽子壯起來,別錯過了機會!”冠曉荷愣了一會兒,然後微笑了一下:“你說得對,你簡直是會思想的坦克車!”

老舍不直接說大赤包是坦克車,而把喻體確定為會思想的坦克車,使其本身極具可笑性。在坦克車和會思想之間強烈的反差中,盡相窮形地揭露了大赤包有奶便是娘賣國求榮的醜惡嘴臉。老舍把他感受到的一切帶著新鮮的印象,幽默而又準確的傳遞給了讀者,從而引起了讀者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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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作品話劇劇照

在誇張中凸顯幽默

老舍在未完成的自傳體長篇小說《正紅旗下》中有一幅描寫親朋好友聚會吃飯的場景:“酒過三巡,誰也沒有絲毫醉意,菜過兩味,{蠶豆與肉皮醬},宴會進入緊張階段—熱湯麵上來了。大家似乎都忘記了禮讓,甚至連說話也忘了,屋中好一片吞麵條的聲音。排山倒海,虎嘯龍吟……小六聰明:看出烙餅需要時間,就拿回一爐燒餅和兩屜羊肉白菜餡的包子來,風捲殘雲,頃刻之間包子與燒餅蹤影全無。”排山倒海,虎嘯龍吟運用誇張的手法極言吃喝的盛舉,如聞其聲,如見其人。

文白夾雜 優雅洗練的幽默語言

在《駱駝祥子》這段關於北平初夏市井風俗的描述中,老舍用一色的白話,寫出了民間斑斕的生活,真正從白話中煉出了金子。而且他還擁有一雙畫家的眼睛。青杏與紅櫻桃,一青一紅;玫瑰棗與金峰,玫瑰色與金色相配,他把對比的顏色放在一起,從白話中分出五色,從素淡中求出了文彩,呈現出一個絢麗斑斕的視覺形象,達到了“寄至味於淡泊”的藝術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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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茶館圖文並茂

不僅如此,老舍還善於在白話中夾雜文言詞語。在《西紅柿》裡,西紅柿作為從外國引進的舶來品,在中國開拓市場,立足腳跟還有個不大順利的過程。“拿它當果子看待,它甜不如果,脆不如瓜;拿它當生菜吃,煮熟之後屁味沒有,稀鬆一堆,沒點嚼頭;它最宜生吃,可是那股味兒不瓜不果不菜,亦可以休矣!”在這一小段介紹裡,手法錯綜變換,駢偶精雕細琢開場,俚俗製造幽默繼之,文言句式收尾,始終觸動著觀眾的笑點,很是幽默風趣。

幽默是一種生活態度,也是別開生面的創作手法,在老舍筆下,人物妙語連珠盡顯悲喜,娓娓道來。讀者會心一笑的同時,又有所悟有所心得,實在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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