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野菜香

野菜散漫生长于乡野。在物资贫瘠的年代,俯拾即是的各色春菜是寻常人家的恩物,采摘的时候灰头土脸,拿回家简单汆烫炒食就是一盘鲜灵脱俗的美味。

从乡间到城市,野菜们翻山越岭远道而来,身价在行程中翻了几番,城市里的人想吃到一口嫩气的野菜,势必要花上比买荤肉更贵的价钱。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我们吃春菜啊!捂了一个冬天的春菜,在人们目之不及的地方悄然疯长,积了满腹甘甜不就是为了被识货的人吃下肚子嘛!

荠菜

荠菜可以说是野菜之首,自古以来,荠菜便得到了各路文人的青睐,大家纷纷为荠菜唱赞歌,美味程度可见一斑。

在南方,出身低微的野菜甚至能登上酒席。香干拌荠菜是江南宴席中有名的八碟凉菜之一,稍加汆烫的荠菜,去涩留鲜,拌上柔软粉白的香干,堆成一个宝塔形,吃的时候用筷子轻轻一推,收敛的麻油香味一齐涌出,诱人且不失趣味。

吃时令春菜都免不了要争分夺秒,荠菜也不例外,待到荠菜花开,最嫩气的时机就过去了。荠菜本身素雅,单独成菜不会搔首弄姿地吸引人,一旦和荤肉搅合在一起就大不相同了,立马摇身变成风情万种的妙人。

不论南北,人们都惯用荠菜和肥多瘦少的肉糜和成馅芯,包馄饨、包饺子、包春卷,清香裹卷着肉香,足以引发一场有关春天的奇思妙想。

马兰头

香干的另一个佳偶,是马兰头。野生马兰头的根部有一抹娇羞的殷红,因此也被叫做红梗菜

马兰头是最早走进群众的野菜之一,现在人们提及马兰头,就像聊到一位熟识的老友,对它的脾性一清二楚。涩味是它的保护色,沸水里滚一滚,这股生疏感旋即褪去,换上一副讨人喜欢的面貌,柔声细语地跟你话家常。

凉拌的马兰头,汆烫之后要立即浸到冷水里“冻龄”,翠绿欲滴的颜色可以保持到上桌。香干切小丁,马兰头也细细斩碎,挤掉多余的水分,用香油徐徐拌均。筷子夹食太费力,直接崴上一勺塞到嘴里,透彻的清香直击脑门,这才是春天该有的味道啊!

值得一提的是,只有野生马兰头才有绵长的香气,大棚里栽培不出这种鲜明的个性。菜场里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大棚马兰头,辨别起来并不难。

野生马兰头绿得恣意,一看就是光合作用充足的结果,根部一截显眼的殷红是从乡野间带来的俏皮;大棚马兰头经过刻板调教,绿得规规矩矩,连最能彰显个性的根部一点红都没了,变成了乏善可陈的白色。丧失“野性”的马兰头哪里还配得上野菜的称号嘛!

芦蒿

江浙沪一片的人民对芦蒿有种迷之偏爱,每年春天都要从上市吃到下市。芦蒿不如荠菜和马兰头那么和气,烹熟之后仍有明显的土腥味,导致在南方大本营里也有不少人对它避之不及。但芦蒿的拥簇者们有另一番见解。早春的芦蒿纤细如绳,但枝节饱满,积了一冬的淀粉和水份,十分脆嫩,用手一折即断。

南京人尤其喜欢用芦蒿炒臭干。芦蒿买来摘洗干净,掐掉粗老的根部,余下的切成半指长的小段;臭干用清水浸泡片刻,涤去过重的气味,切成窄窄的条状。


热锅冷油,几瓣蒜片炝底,先入臭干,滚烫的锅气将其中难以察觉的的香味逼了出来,此时把芦蒿一股脑倒进锅里,快速翻炒,瞬间迸发的独特清香裹卷着臭干的香味,交织出一副金陵人最难割舍的春日图景。

枸杞头

汪曾祺曾在《故乡的食物》中写道“春天吃枸杞头,云可以清火,如北方人吃苣荬菜一样。”苣荬菜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每年春天,我妈的时令清单上一定会给枸杞头留有一席之位。

小时候我是不爱吃枸杞头的,苦涩、干燥、单调,像个性格古怪的人,跟谁相处都有一丝别扭,每每出现在盘中都是形单影只,凉拌或者清炒,视觉上是乏善可陈的绿,但是长辈们偏偏对它情有独钟。

人的味觉随着年岁的增长似乎渐渐变得宽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枸杞头的偏见不再顽烈,开始接受它的先苦后甘,咀嚼过后留在嘴巴里的淡淡清苦,是熬过一个苦冬后长舒的感叹。

枸杞头虽是野菜,那也是身价不菲的野菜,薛宝钗曾甘愿为了一道“油盐炒枸杞芽儿”豪掷五百钱,其滋味可见一斑。

蕨菜

蕨菜又名龙爪菜,但其实蕨菜模样娇俏,丝毫没有名字描述得张牙舞爪。在名目众多的时令野菜中,蕨菜属于剑走偏锋的那类,没有春意盎然的翠绿,通体是神秘莫测的暗紫,笔直的枝干在末梢处出其不意地打了个嫩绿的卷儿,好像故意留了一个悬念,叫人翻来覆去地想念它。

贵州人对蕨菜最有感情。粗野的蔬菜必须经过荤油的调教,才能与世人融洽相处。在贵州,最得人心的腊肉扛起了这项重任。

蕨菜炒腊肉,风干的腊肉看起来干瘪无趣,一入热锅,立刻滋润起来,肥肉部分金黄透明,一副圆滑世故的模样;蕨菜内敛,刚入锅还有些拘谨,怎奈腊肉的循循善诱,最后挣脱天性的枷锁,汲取了腊肉的腴润,变得柔韧嫩滑,香得稳妥大气,值得人一尝再尝。

新鲜厥根体内有丰富的汁液,北方人爱吃的厥根粉就是因此加工而成。灰黑中透着暗紫的厥根粉,滑爽弹韧,拌上各种调味料,开胃生津,当作佐酒小菜也是不错的选择。

春天的野菜不胜枚举,香椿、榆钱、豌豆苗、菊花脑,每一种都各有姿色。今年春天你吃了哪些野菜,都有哪些精妙美味的做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