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皇帝(22)

□高陽

所謂“汲道已為敵據”,是指土木堡“南十五里有河,已為也先所據”,此河當是桑乾河。十四日夜裡,也先從土木西面麻峪口大量增兵,都指揮郭懋拒戰終夜,不能抵擋,於是御營被圍。《明史紀事本末》說:“楊洪總兵在宣府,或勸洪急以兵衝敵圍,駕可突出。竟閉城不出。”此一責備不但過苛,且亦不合事實:宣化離懷來一百五十里,馳救不及;且當時在土木的大軍數十萬不能突圍,則楊洪遠從宣化來攻,自亦無濟於事。而輕出的結果,可能宣化城陷,大事更不可為了。

不過也先一下子也“吃不掉”這樣一個大兵團,逼得太急,則做困獸之鬥,勝敗在未定之天;因此也先要設法使明軍自亂陣腳。《明史紀事本末》載:

十五日壬戌,敵遣使持書來以和為言,遂召曹鼐草敕與和,遣二通事與北使偕去。振急傳令移營逾塹而行。迴旋之間,行伍已亂。南行未三四里,敵復四面攻圍,兵士爭先奔逸,勢不能止。鐵騎蹂藉死,蔽野塞川,宦侍、虎賁矢被體如蝟。

於此可知,當時如果汲道不斷,則持道而守,俟機出擊,不難退敵。所謂“逾塹而行”,即是脫出深溝高壘的防禦工事,正中了也先的誘敵之計。同時後世史家也看不出這個大兵團有何中心指揮系統,除了王振的失心瘋的行為以外,還有什麼人參贊戎機。

《明史·瓦剌傳》:

南軍方動,也先集騎四面衝之,士卒爭先走,行列大亂。敵跳軍而入,六軍大潰,死傷數十萬,英國公張輔,駙馬都尉井源,尚書鄺野、王佐,侍郎曹鼐、丁鉉等五十餘人死之。

按:這一役被難的官員,除自有傳者以外,《明史·英宗前紀》及列傳第五十五《王佐傳》,列有名單及簡歷,鄺野的事蹟已見前述,其餘如:

曹鼐——狀元,以楊榮、楊士奇薦,入閣參機務。“少伉爽有大志,事繼母以孝聞。”為人“內剛外和,通達政體”。

張益——以侍讀學士入閣,“博學強記,詩文操筆立就。‘三楊’雅重之”。

王佐——“器宇凝重,奏對詳雅。”“不為赫赫名而寬厚有度。政務糾紛,未嘗廢學,人稱其君子。”

丁鉉——“平居恂恂若無能,臨事悉治辦。”

王永和——“少至孝,父病伏枕十八年,侍湯藥無少懈。”“以勁直聞。”

鄧棨——“奉敕巡按蘇、松諸府,期滿,父老赴闕乞留。”土木之變,“同行者語曰:‘吾輩可自脫去。’棨曰:‘鑾輿失所,我尚何歸?主辱臣陣而入,奮長刀以砍大軍,大呼解甲投刀者不殺,眾裸袒相蹈死,分也。’遂死”。

俞鑑——兵部職方司主事。“北征,郎中胡寧當從,以病求代,鑑慷慨許諾,或曰:‘家遠子幼,奈何為國,臣子敢計身家?’鄺野知其賢,數與計事,鑑曰:‘唯力勸班師耳。’時不能用。”

羅如墉——以“行人”扈從,“瀕行,訣妻子,誓以死報國,屬翰林劉儼銘墓,儼驚拒之。墉笑曰:‘行當驗耳。’。”後數日果死,凡此都是國家的人才,自洪武以來,八十年間休養生息培育而成,都以王振之妄,一舉而玉石俱焚。小人禍國,有時會造成非人力所能挽回的劫運;消弭之道,唯在早除隱憂,真恨樊忠一錘,失之太晚。

王振之死,《本傳》說他死於亂軍,而《明史紀事本末》說他為護衛將軍樊忠一錘捶死。

至於英宗的遭遇,頗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要談歷史上命運奇特的皇帝,英宗是其中之一。

英宗在亂軍中,侍從四散,僅得一個名叫喜寧的太監相隨,而這個太監,從事後種種跡象來看,他的隨侍不去,不是忠心護君,而是不懷好意,有以皇帝為奇貨的打算。英宗是不會騎馬的,跑又跑不動,就只好向南盤膝而坐,聽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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