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遭遇可怕的高原期,能毀掉一個作家,卡爾維諾提出三個妙招

寫作遭遇可怕的高原期,能毀掉一個作家,卡爾維諾提出三個妙招

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

一、作家是否進入寫作"高原期",五條標準可以判斷。

許多作家寫了多年之後,總是維持在一個"不上不下"的水平線上,想突破而缺乏路徑,要提升卻找不到頭緒。在創意寫作學上,這種現象稱為寫作"高原期",即達到一定高度之後,再也無力或無緣攀登更高的文學山峰,難以寫出一部具有震撼性的文學作品。

創作上的"高原期"現象在世界各地,任何時代都會出現,並非中國特有;但中國作家寫到一定程度,取得一定成績,便因種種原因不再提升,甚至擱筆的情況卻較為普遍。

今天郝老師不探究體制機制方面的原因,而是以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創作為中心,單純從作家自身方面來探討寫作的"高原期"問題。

如何判斷一個作家怎樣才算進入寫作"高原期"?以下五條中符合三條者,便是。

第一,一直在寫,難見大的突破。寫作似乎並沒有遇到什麼障礙和阻斷,發表和出版亦如常,始終維持在一個基本的水平線上,但卻是在不斷重複自己,在創作手法和題材內容上沒有新的改觀。

第二,小獎不斷,大獎一個沒有。區域主辦、期刊組織、行業協會主持的各類文學獎項,每年拿一些,但是國家級別的文學大獎始終未能折桂。

第三,區域內好評不斷,全國性影響不夠。同行之間也有嘉許,也有來自專業方面的評論和研究,也開作品研討會、創作座談會、新書發佈會、城市籤售會,但一線評論家的普遍禁聲,全國性的大型研討活動幾乎沒有。

第四,一段時間的噴發之後,被"掐尖"而轉行或擱筆。現今有個現象頗值得深思:一些作家經過十幾年的持續積累和創作實踐,逐漸有了全國性的影響,甚至魯獎、茅獎都攬入懷中,忽然被組織看重,走上領導崗位,此後再無大作問世,文學之火漸漸熄滅,人稱"掐尖"式提拔。處於創作旺盛期的作家因被中途"掐尖",造成寫作"高原期"。

第五,寫作經年,形成職業性倦怠。一個作家經過十幾年甚或幾十年的寫作之後,該有的都有了,文學界中的影響也形成了,間隔一兩年出一部長篇,但大都是重複自己和重複別人,沒有給文學界帶來引領性代表作,今年的作品和二十年前的作品幾乎一個腔調、一個味道,作家本人容易進入職業性倦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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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文學高峰

破解作家“高原期”問題,卡爾維諾有三條建設性的意見:即儲存靈感、不信理論、超越國界。

二、不是等待靈感、激發靈感、捕獲靈感,而是儲存靈感,發酵靈感,然後拋棄靈感。

獲取靈感,以利創作,對一個作家來說都不稀罕,理應如此,本該如此,不值得誇耀。問題在於靈感並非藥店裡的阿司匹林,隨時抓取,拿來就吃;靈感也不是獲取快感的興奮劑,不得不吃,吃下就飛,飛後即癲狂。

成熟的作家都知道靈感可遇不可求,你越想念,它越躲閃,而當你棄它而去,不再指望的時候,偏偏前來光顧。

諾獎得主、加拿大女作家愛麗絲·門羅有個比喻,寫作遇阻的時候,你要想辦法寫點別的,就像"婚外戀":

我可能會寫一整天,並且認為寫得很好,而且比平時寫得都要多,但是次日清晨起床的時候會突然間不想寫了。當我很不情願地去靠近它或強迫自己去繼續的時候,我就知道哪個地方出了問題。一般來講,我在一部作品創作最後四分之一的時候,常常要放棄它。我會努力克服一兩天這樣的低落情緒,到處發牢騷。我開始思考一些我能寫出的其他東西。這多少有點像婚外戀:你和一個完全不喜歡的男人去約會,藉此逃離所有的失望和痛苦,但是你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樣做。然後對於那個就要放棄的故事,我突然有了靈感,知道怎麼完成它,但這似乎總是在我說了一些放棄的話後才發生。(《創意大師寫作課》P237)

一般作家對待靈感過分熱情,反而失去靈感,而大作家對靈感不太看重,過了靈感"脫敏期";一般作家是等待靈感、激發靈感、捕獲靈感,而大作家卻儲存靈感,發酵靈感,甚至拋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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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儲、發酵、拋棄靈感

卡爾維諾是一位神奇的作家,他的大腦溝回縱橫,隨時產生數不完的奇思妙想。他對待靈感像對待自己的日用品一樣,可以儲存,可以變形,可以拋棄。他有一個著名的觀點:"靈感早晚會死,寫作需要毅力":

往往一個靈感,我會擺在心裡好多年後才決定訴諸紙上,很多次在等待中就任它自生自滅了。靈感早晚會死,甚至在我決定提筆時:那一刻起,存在的只有想要完成它的企圖,趔趄摸索,與我的表達方式做拉鋸戰。不管每次動筆寫什麼東西,我都需要堅強的毅力,因為我知道等著我的是疲勞、一試再試、修改、重寫的不滿意。(卡爾維諾《瑪麗亞·寇爾提的訪問》)

作家不能輕視靈感,但不可盲信靈感。要知道靈感是什麼,它臥在哪裡,什麼時候出來,當它來臨的時候,也不要狂喜,而是把它們一個聚集起來,餵養一段時間,任其自然生長或自然消失。如此,方可寫出氣象森嚴的大作品,而非僅僅靠靈感閃爍、自逞小慧而得來的討巧或討好之作。

三、卡爾維諾的另一條經驗:意圖不重要,得以實現的才重要。

每個作家的創作都是獨一無二的,不能因為他沒有獲大獎就斷定他不是偉大作家,也不能確認他進入了所謂創作的"高原期";但在文學界確實經常看到一些非常有潛力的作家,就是不能進入寫作的飛昇階段,就是不能產生令人心靈震顫,那怕眼前一亮的作品。

這些作家朋友的寫作有兩個特點,一是野心較大,二是理念較重。

卡爾維諾的創作在這方面給我們一些啟示。

他早年從事新現實主義創作,寫下了第一本小說《通往蜘蛛巢的小徑》。之後沿著這條路徑寫了多年,但並沒有引起文壇的太多關注。於是,他試著延續寫實-社會-頑童歷險的路線寫下了一批小說。這批小說不是被他的老師和朋友毫不留情地大加撻伐,就是被編輯丟到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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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與挫折

不斷的失敗和打擊,讓卡爾維諾在各種挫敗感中歸於厭倦。他不再相信理念性的東西,僅僅任著個人興趣,寫了一篇《分成兩半的子爵》。小說一出版便震動意大利文壇。卡爾維諾憑此篇奠定了文壇地位。

卡爾維諾的成功充分說明了兩件事:寫作不宜立下大目標,只能穩紮穩打,一篇一篇地寫,寫一篇成一篇;再者,不能過早把自己歸入什麼流派,不能只聽從什麼理論主張,寫作要有定力,要按照自己喜歡、擅長、認準的方向一路走下去,切忌中途左顧右盼,改弦易轍。對此,卡爾維諾說,意圖不重要,得以實現的才重要。原文如下:

對文學創作者而言就是描述、呈現、虛構。多年來我已不再設定寫作方針,鼓吹一種或另一種文學有何意義,萬一結果你想寫的東西完全不同呢?我花了一些時間才瞭解到意圖並不重要,那得以實現的才重要。於是這份文學工作變成研究自己、理解我是誰的工作。(卡爾維諾《成功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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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成兩半的子爵》書影

一個作家寫了一段時間之後,應該是靜水中的深流,深山中的勁松,你縱有萬千主張,我自認準一條,九九歸一,萬流入海。像卡爾維諾說的那樣,意圖不重要,實現了的意圖才重要。說下大天,最終還是要看作品。有了這一條準則,創作出無愧於時代和歷史的大作品指日可待。

四、文學界比國界更遼闊。

如今的文學寫作儘管仍然認同個性化和創造性,但越來越普遍的共識是,寫作這件事不再僅僅是個人行為,也不僅僅是國內同行競爭,而是一件國際性的事情。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後,中國文學和中國作家得到國際認可,這件事是新世紀文學的一個新特徵。即是說,寫作的標杆抬高了刻度,有抱負的作家不只是面對國內同行,更重要的是要面對國際文學界和世界頂級作家。作家要順利度過自己的創作"高原期",尋求大的突破,一個重要的向度就是外國優秀同行的寫作方式、態度、創新和高度。

這方面,卡爾維諾的做法可資借鑑。

1959年致1960年,他在美國度過了較長一段自由的訪問交流時間,這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一個歐洲的著名作家,來到美國參加各類出版活動、讀書會、主題演講和接受採訪,也包括旅遊、觀光和訪親探友,過得充實而快樂,當然,主要還是文學方面的收穫:他走訪了許多美國頂級作家,包括海明威、凱魯亞克等人,他的書在美國最知名的文學出版機構Atheneum印行。《分成兩半的子爵》在美國大受歡迎,被列入世界名著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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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居住巴黎

從1965年起,卡爾維諾在法國巴黎安家居住,大約15年過著"巴黎隱士"生活。期間,除了潛心寫作之外,也與法國結構主義理論家列維-施特勞斯、符號學家羅蘭·巴特、小說家雷蒙·格諾等人交往過從。有人甚至認為,卡爾維諾的後期小說寫作,實際是用小說形式與這些法國理論家和文學家唱和。也就是說,卡爾維諾雖然是意大利作家,但他的寫作不限於意大利,他的文學創作早已融入國際文學、甚至國際文化圈裡面。當卡爾維諾的神作《看不見的城市》一經問世,便風靡歐洲和美洲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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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結構主義理論家列維-施特勞斯

卡爾維諾說:

我向來認為文學界要比國界更遼闊,所以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問題。就像身為一個絕不墨守成規,與外國人預期的意大利人相反的意大利作家,我從不覺得有必要解釋我怎麼及為什麼是個道道地地的意大利人。(卡爾維諾《美國日記》)

這段話有點繞。直白點說就是:作家有國籍,文學無國界。全球化進程加速了文學交往,互聯網把世界各國作家的競爭舞臺拉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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