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文┃倬琰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海瑞剛正,但卻固執;張居正通達,但喜權謀。二人都懷有革新除弊、改變嘉萬以來明朝腐敗與混亂的理想。但這二人,一個手握實權,大刀闊斧卻落得個身敗名裂;一個清譽滿身,卻終生都未獲得重用。圍繞著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海剛峰,一直都爭論不斷。兩個有著同樣理想的人,生前身後境遇迥異,這都是因為印刻在他們骨子裡的分歧與不同。



┃做人有曲有直

海瑞,如果從品格上來講,是個完人。官場的虛與委蛇,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屑於這樣做而已。這為他贏得了千古英名,卻也讓他在活著的時候,長久地都是一個官場失意者。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海瑞】


早年海瑞擔任淳安知縣時,左副都御史鄢懋卿受命治理鹽法,由於南北各省鹽稅皆由其管理,因而各地方對鄢懋卿"關懷"備至。唯獨海瑞"具供滲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車馬",不僅沒有大肆招待,甚至規格極為簡樸。

除此之外,後來海瑞出任南直隸巡撫之時,同樣眼裡只有自己的原則,而絲毫不顧及恩情舊故。由於土地兼併嚴重,處理這個問題成為改革時弊的重要方面。為此海瑞選擇從高門大戶下手,甚至不惜拿救過他的命的徐階開刀。

徐階佔田廣大,確實需要處理。但是面對恩人都毫不客氣的海瑞,最終將整個南直隸的絕大多數官紳全都得罪了遍。不得不面對被彈劾的命運,並自此辭官回鄉。沒多久張居正出任首輔,海瑞至此再也沒得到督撫級別的職位。

海剛峰不愧其名號,萬事以剛直為本,無論是誰都逃不過他心裡的那把鋼尺。而張居正則不同,如果說海瑞是鋼,那張居正就是水,看似毫無原則,卻能處處逢源。

當嚴嵩當權時,張居正雖然與徐階、高拱相近,但卻依然得到嚴嵩的認可。當嚴嵩倒臺,徐階、高拱爭位,曾經與二人親密無間的小學生張居正,則搖身一變盤桓在二者之間,左右逢源。

而當高拱將徐階鬥倒出任首輔之時,兩面開花的張居正反而被高拱視為得力助手。面對高拱的跋扈,張居正隱忍退讓,最終在萬曆皇帝即位後自己成為大明朝唯一的話事人。

張居正為官、為人盡顯彎曲,在看人的方面,二人同樣如做人一樣有著截然不同的觀念。

其實二人在根本上的觀點不盡相同,都認為明朝走到當時的腐敗局面是因為選人用人的失當。甚至,二人在選材的大體方略上都非常一致。海瑞認為選材要"言才於德",張居正同樣認為"官以操守為先,廉且能者上也,即不能兼,先取廉者"。

然而在具體的操作上,海瑞的"剛峰"本色再一次顯露。他始終強調 "德義"為本,"天下孰為重,德義為重",只有有了德義,為官就能政治清廉、致君澤民。

張居正則同樣靈活依舊,"德才並重"是他的最高選擇,說得簡單些就是有最好,沒有也並無關係。他真正欣賞的"有非常之事,而有非常之功",只要才可效一節只用,就足以看作是人才。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張居正】


總之,張居正和海瑞的第一大不同,便是這曲直之別。海瑞如同一個聖人,對人對己都秉承著最嚴格的要求,自己做到的和想要做到的,他同樣要求別人也要做到。

張居正則如同無形無體的水,如果必要,他會為任何需要而改變。而他自己這樣做人,同樣也讚賞並喜愛同樣能夠盡識"時務"的人。



┃祖宗不能偏信

除了為人和看人,海瑞和張居正的另一個重要分歧與不同,便是他們對於手裡共同的武器——"祖制"的態度與看法。

海瑞一向秉持"祖宗成法……上以利國,下以便民"的觀點,講明王朝的祖宗家法看做解決明朝危局的特效藥。海瑞出身平凡,而且常年擔任地方官員,對於民間疾苦體會甚深。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明太祖朱元璋】


明太祖"視民如傷……毫髮侵漁者加慘刑,數十年民得安生樂業,千載一時之盛也"的成就極為受海瑞的推崇,因而海瑞效法明太祖"重典峻法",提倡廉潔,希望通過嚴刑得以懲奸除惡。

與海瑞完全遵照祖宗成法的觀念不同,張居正則更有抽象繼承的意味。雖然張居正也主張"銳意憲章於高皇帝法",但主要繼承的是明太祖治國方式的根本,也即明朝的統治基調——兼具民本和集權的思想。

有明以來,統治大權被完全收歸皇帝手中,但仁宣之後,明朝昏君迭出,原本的統治方式逐漸失去效力。張居正依靠"法祖"的手段,反而逐漸恢復起一些祖宗時期的統治效率。

既然都是主張"法古",二人的方法上究竟有哪些不同,為何張居正能得到更好的機會去實現自己的設想。主要是因為張居正對於"祖制"的使用,既是基礎,同樣是武器。

所有被張居正引用的"祖宗家法"無一不是有助於其改革的推行。當萬曆皇帝做出有害改革的事情,例如想要支取戶部的銀兩自己揮霍,張居正便會推崇古制,為以勸誡。

海瑞和張居正對於祖制的不同態度,主要有兩點,一是對於哪些是祖制,二人有著不同的選擇和範圍;二是對於祖制的使用,二人也有著截然不同的方式。

對於哪些是祖制,海瑞以其一貫的固執與執拗,堅定地以高祖洪武皇帝當年定下的祖訓為"綱領",以恢復洪武祖製為己任。張居正則不拘泥於一人一朝的政令,哪一位前任皇帝的政策有助於改革,就會被張居正拿來作為祖制的樣本。

面對名義上相同但實則差距甚遠的"祖制",海瑞的最主要的奮鬥目標便是"以身為障,回既倒之狂瀾;以身為標,開復古之門路",祖制是自己的理想,奉行祖制的年代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國,將大明改造回那個時候是其畢生所願。

張居正則完全不同,"祖制"是其為了保障改革順利進行而高舉的旗幟,神宗年幼,張居正可以說是"代王行政",儼然攝政王姿態。在嘉萬以來明朝政治逐漸保守、自身境況又極易受攻擊的情況下。"祖制"成為他用來保護自己,準確來說是保護自己能夠順利實行改革的最好防禦武器。

海瑞所夢想要"打造"的明朝,與其所生活的時代在政治、經濟上有著天差地別的變化,就如同孔子想要在春秋恢復周禮一樣,靠"行國初之法"來改革時弊,勢必無法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海瑞】


張居正則更靈活的使用祖制,即"託古改制"的方法,用祖制的外殼給改革披上一層迷彩衣,讓清流言官沒有下口之處,給當時的改革降低了很多困難。

其實二人援引"祖制"的想法都是為了更好地實現自己的改革目標,但張居正靈活的態度和方法,讓他提出的措施更容易施行。雖然海瑞的想法更能得到輿論的支持和同情,但在實際操作上,張居正的方式還是更加符合當時明朝的社會現實。



┃時也亦是命也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這個問題並不能簡單地認定某一方。事實上海瑞在任何時期都是需要的,如果放眼整個明朝二百七十六年,海瑞在明朝的前一百年一定能得到更好地施展。

即使是在張居正改革時期,明朝依然需要一個海瑞,只不過在這個時候,海瑞已經不適合得到更重要的實際職位,如果說前半段的明朝還有機會讓海瑞去實現自己道德理想國的願望,嘉萬時期的明朝已經沒有餘地讓海瑞再做實踐,一個形象代言人的作用更合適誕生在此時的海瑞。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張居正】


海瑞的各種措施與方法,脫胎於他剛直、執拗的性格,但同時也因為此而難逃失敗的命運。首先海瑞的處、為官方式過於偏激。且不說那篇聞名天下的《治安疏》,儘管出於一片忠誠和對天下的拳拳之心,其中那些激烈的言辭哪怕是最大度的唐太宗也難以一下子接受。除此之外,他在隆慶年間出任應天巡撫,不到一年就遭到彈劾。憤懣不已的海瑞上書痛陳"今舉朝之士皆婦人也,皇上勿聽之可也",一下子就將滿朝文武納入職責的對象,既是直率,卻也過於偏激。

其次,海瑞的目標很理想化,結果就是脫離了當時明朝的實際,就如前所說,此時的明朝,和他想要恢復的那個明初時代已然有了雲泥之別。海瑞在地方任上的改革措施,很多都要求過細或失於繁瑣。例如在應天整頓吏治,細緻地規定"鼓吹旌旗八人者改為一人,輿夫扛夫二十四名改為四人",想法雖好但很難一一具體施行。

海瑞的一系列措施,最終落得個"迂滯不諳事體,科條約束切切於片紙尺帛間"的評價。很多人指責他"更張太驟"、"求治太急",雖然其中不乏既得利益者的攻擊,但還是說明其措施有些"紙上談兵"。

面對抨擊和反對,海瑞的反駁同樣充滿了其性格特點"矯枉過直,古今同之。不過直不能矯其枉。然生之所矯,未見其為過直也"。海瑞的各種措施的"以剛為主",血氣雖足,卻清醒不夠,其實反而給自己增添困難。

如果從結果看,張居正同樣沒有成功,甚至從個人角度結果更加悲慘。但張居正的那場改革,終究取得了一些效果,儘管因為他的不完美,而讓改革在太快的時間內就走偏了方向,但彼時的明朝,依然需要一個張居正,或者另一個有著張居正這樣想法和做法的人。

相較於海瑞,張居正的改革措施就實際許多。同樣看到吏治是當時改革的根本,張居正沒有像海瑞那樣企圖用道德教化來一蹴而就,而是使用更加有效率的考成法,進行了一場明朝的績效改革。他恢復了皇帝面獎廉能制度,使忠於職守的官員得到鼓勵,在皇帝權威完全集中的明朝,這是從實際效果上極為管用的方式。

同時如同前面所講到的張居正的為人性格,他改革的過程也同樣以揉為主,循序漸進。一條鞭法其實已經是在前人的探索上"因勢而行",張居正依然選擇先在更加發達的湖廣地區試行,然後再行推廣。


明朝到底更需要張居正,還是更需要海瑞?

【萬曆帝】


其實張居正早已看出"舊染頹俗,久難驟變",因此新政伊始"量處數人,以示大信於天下",避免同時牽連過多,而讓自己陷入四處受敵的境地。儘管其倒臺後反對者抨擊他跋扈無禮,但在改革中張居正卻"日夕兢兢,唯恐蹈於矯枉之過",與總人不同反而力求穩步漸進。

海瑞無法得到重用,既不是明朝不需要一個海瑞,也不是張居正嫉賢妒能。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海瑞的方式方法一是不夠合適,本身無法取得效果;再者他的方式方法同張居正的中心思想差異過大,作為主政人的張居正,自然也不願意用一個性格強烈且有可能給自己的施政造成困擾的人了。



海瑞是"古今完人",死後備極哀榮,他確實可以"明學術,扶世道,而救人心風俗於衰",但那時的明朝已不適合、也無法用海瑞來拯救,明朝需要一個海瑞,但卻只需要他做好他自己。而作為更加清醒的改革家,"致用"、"功時"是張居正考慮的根本,有用其實是那個病入膏肓的明朝更重要的藥。只不過,為了此,張居正摒棄了自身名節,可惜的是其改革沒有成功,只能落得巢覆名裂之禍,雖初心甚善,終譭譽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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