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絕望中的熱愛
賈如冰
看過加繆的《鼠疫》，緊接著又聽了兩遍他的《局外人》，內心被作品中人性真實的人格力量所震憾。“人生在世，永遠也不該演戲作假。”這句話是加繆人生哲學的根基，也是主人公莫爾索人生悲劇的根源。他筆下的人物看似荒誕不經，確是處處袒露真誠，他也許只想活得真實而簡單！
《局外人》是戰後第一部經典小說，是法國20世紀舉足輕重的文學作品，堪稱為20世紀整個西方文壇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最著名小說之一。主人公莫爾索溫順隨和，對生活的各方面都秉持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由於某日去海邊度假，因為正當防衛誤殺了人，最終被不明不白判處死刑。而法官的依據竟是他不遵循正常的人情世故，理應受到“正義的審判”。他被檢察官指控“懷著一顆殺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親”以及大眾僅依據莫爾索在母親葬禮上沒有哭的冷漠行為，而不是基於他殺人的犯罪行為，將他判處死刑。在審判時，莫爾索看見律師、檢察官與法官打成一片，就像在俱樂部有幸碰見了同一個圈子裡的熟人那樣興高采烈，而他就像一個多餘的冒失闖入的傢伙。明明是最有發言權的當事人，審判開始前，律師卻囑咐他“不要主動發言，剩下的事則由我來代勞。”直到莫爾索發現“他們對於我談論的確很多，也許談論我比談論我的罪行更多。”整個審判從頭至尾，莫爾索都猶如置身事外，就像局外人一樣。
《局外人》通過塑造莫爾索這個行為驚世駭俗、言談離經叛道的“局外人”形象，充分揭示了這個世界的荒謬性及人與社會的對立狀況。莫爾索的種種行為看似荒謬，不近人情，實則正是他用來抗擊這個荒謬世界的武器。他並不試圖改變生活，對於升職、結婚、交際都不在意，因為在他看來生活的改變只是習慣的問題，並沒有本質的不同。他最常說的就是“在我看來都一樣”。這既是不在意，也是無能為力。莫爾索在荒誕現實中是個獨醒者，正像加繆自己所說：《局外人》寫的是人在荒誕的世界中孤立無援，身不由己。
對於莫爾索所生活的社會，一個在他母親的葬禮上沒有哭泣的人，都很有可能會被定為死刑。但莫爾索很真誠，他拒絕說謊，拒絕掩飾自己的感情，他善良溫和，不說廢話。可他的安分守己，實在坦率，在那個社會看來，就是一種冷淡，孤僻，不通人情，不懂規矩，作風散漫，庸庸碌碌，渾噩懶惰……莫爾索在母親下葬時沒有慟哭，並不是一種無情和不孝。他愛自己的母親並努力理解她，只是因為理性，把溫柔純真之情深藏於心。在大眾眼裡，莫爾索應該深切表達對母親去世的悲痛，表現得痛不欲生，才能顯得對母親的深切情意。在旁觀者看來，他的言行離經判道，不合乎傳統的禮數和道德規範，也不遵守約定的風俗習慣，所以就無疑成為社會的“局外人”，最終被社會拋棄。
有時候我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我們不瞭解他人，就不應該以我們的標準去要求他人，每個人經歷的悲傷與幸福，大抵只有自己清楚。正如有人曾經感慨：“你不是我，沒走過我走過的路，怎知我的辛苦和難過。”
對他人的人生不抱有偏見與惡意，是一種修養。決定一個人人生高度的，從來就不是地位、美貌和財富，而是根植於內心深處的善良，將心比心，懂得理解和慈悲。
人的性格到行為之間，存在著一個斷崖。“而我好像兩手空空，但是我對我自己有把握，對一切都有把握。”“我抓住這個真理，正如這個真理抓住了我一樣”“面對著充滿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這個世界的動人的冷漠敞開了心扉。我體驗到這個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愛，我覺得我過去曾經是幸福的，我現在仍然是幸福的。”從某種角度上說，莫爾索在死亡直逼的苦難面前終於醒悟了，他迴歸自我，完成了和這個冷漠而荒誕的世界圓融統一。
這個試圖和人類保持一致的人，最後被人類親手判處了死刑。故事停留在一個充滿星光的夜晚，莫爾索決定了以死亡來和人類保持最後的一致。他明白這個世界虛無的本質，他直到死亡，都依然保持了自己想要的真誠，堅守自我。作者稱讚他是“無任何英雄行為自願為真理而死的人。”
沒有對生活的絕望，就不會熱愛生活。莫爾索在孤獨與絕望中開悟了……
真正的荒誕並不是對生活的不思進取和對苦痛的無病呻吟，它恰恰是讓你看清生活的荒謬的底色後能奮起反抗虛無。莫爾索擁有超乎尋常人的洞察力，他察覺到了社會的荒誕，並且拒絕成為荒誕的大多數，他的冷漠正是由於他的清醒，他對生活的熱愛。
加謬說“他懷有一種執著而深沉的激情，對於絕對和真實的激情”。莫爾索是幸福的，因為他對荒誕的世界保持輕蔑，他是那個時代，那場庭審的局外人，卻是生命的自由人。
很喜歡北島的一首詩裡對世界的態度：“我和這個世界不熟。這並非是我絕望的原因。我依舊有很多熱情，給分開，給死亡，給昨天，給安寂。”人間百態，唯有熱愛。生命中，我們都接到不同的劇本。有涼薄，也有熱烈，有歡笑，也有淚水，不管怎樣，我們總要把它演好，直至落幕。豐子愷有句話讓人感觸很深：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既然沒有淨土，不如清心；既然沒有如願，不如釋然。
願我們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心底有愛，眼裡有光，一邊溫暖，一邊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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