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徐文兵:中醫的智慧


徐文兵:中醫的智慧


中醫的智慧

很多人說,出產在我們中國的藥叫中藥,你看我們中醫講地道藥材,川芎啊、浙貝啊,山西的黨參、黃芪,東北的野山參……不對。中醫有很多藥是外國進口的,不是產在中國的,像乳香、沒藥等等。為什麼這些不產在中國的藥我們也管它叫中藥呢?什麼叫中藥?不管它長在哪,哪怕長在月球上,只要在中醫理論指導下運用,就叫中藥。

好多人跟我抬槓,那東西人家就實實在在有效果啊,用什麼理論指導有什麼關係。有些人,從民國就開始講,廢醫存藥,意思是中醫沒用中藥有用。那我問你,我給你盤菜你炒一下,原料一樣,你炒的跟廚子炒的出來的為啥不一樣呢?下棋那棋子兒有用,棋手沒用?那咱上來就比誰棋子兒多吧?所以一些淺薄粗陋的人只能看到有形的物質,看不到背後使用它的思想。所以抗日戰爭的時候為什麼那麼多人投向日本鬼子?唯武器論:人家有坦克,有擲彈筒,有三八大蓋,我們只有紅纓槍、漢陽造。但最後誰贏啦?同理,樂隊就要樂手就行啦,要樂隊指揮幹嘛;足球隊上去就踢就得了,要教練幹嘛。所以先講中藥,是想說明什麼叫中醫。

世界是物質的。但是我問大家一個問題:物質背後是什麼?如果把一個粉筆無限分下去,分到最後它是什麼?人身上長一個腫瘤是物質的,但它最初是個什麼狀態?現在一說我們要研究到分子生物學的水平,那分子背後是什麼?分子再分是什麼?原子再分呢?分到最後是什麼?大家都知道波粒二象性。光到底是物質還是能量的運動?沒法說了。所以大家首先要學中醫的精氣神理論,你會知道世界不僅是物質的。

第二,陰陽五行理論解釋了事物的普遍聯繫和變化發展。中國古人的智慧早把這些貌似不相干的東西聯繫了起來,而且發現了他們內在的規律。

另外我們要學習中醫的藏象理論。藏象不是解剖。解剖看到的是有形有質的東西,比如說我們切開一個胃,這是解剖,但是你回答不了胃為什麼蠕動,為什麼不蠕動;什麼時候蠕動,什麼時候不蠕動;為什麼胃壁上會長一個潰瘍。都說我們不學解剖,我們學,但我們發現光學解剖沒有用,你要能解釋解剖背後的東西,那才有意義,那才是中醫。

講到“文化”二字,很多中國字一說好像挺熟,你一問啥意思,這東西還二乎。我簡單把它歸納一下,叫文字和教化。意思是說它是倆概念。文以載道,“道”可以通過文字的方法表達出來一小部分,但更大的部分連文字都表達不了,所以古人叫聖人教化是口傳心授,不著文字,直指人心。所以要想學中醫的文化,兩個手段,第一藉助現在殘存下來的中醫古籍,去認字,去識字,去讀書。但是別以為你把《黃帝內經》都背下來你就懂中醫了。諸葛亮舌戰群儒的時候說過,有一幫腐儒,“尋章摘句白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就是一些紙上談兵的人。所以還需要教化。什麼叫教呢?那就需要老師去“傳幫帶“”,去言傳身教,去感染。古代學醫為什麼要給老師打雜三年,你以為那是虐待童工呢?那是在教,那是一種無形的感染,那是一種對心靈的震撼和影響。

今年我46歲了,從我學醫的經驗,要從兩方面著手,一個從文字,讀書著手,一個要去拜師見習實習,要去鍛鍊。我們經常說學習學習,翻譯成英語:study。我說你們拿那麼粗鄙的英文翻譯我們漢語,實在把我們搞糟踐了。學和習是不一樣的。學是我講你聽,你看書;習是去實踐。習的甲骨文是兩個小鳥在日頭下飛,小鳥出窩的時候跟著老鳥跌跌撞撞去飛,那叫習。大多數人都是在那兒坐著叨叨。很多中醫一說就是“我能治癌症”。我說別說治癌症,我今兒個感冒發燒明天你給我退了。別想著說是別人不承認你,老想幹一票大的。你看兒童醫院排著長隊,抱著孩子的爹媽那焦灼的表情。我當時跟裴永清老師抄方的原因,就是發現裴老師在門診退燒沒有超過三副藥的,基本上就是半副藥下去燒就退了。老師說了一句很逗的話,《傷寒論》治什麼的?《傷寒論》開始就是抗感冒啊,學了半天《傷寒論》結果不會治感冒?所以大家坐而論,起而行。

而且學中醫別好高騖遠,別指著我今天告訴你一個什麼方,然後你就出去說能治這病那病,別害人了啊。以前有個秀才先去考武,結果沒射中靶心,把報靶子的給射死了;後來改學文,屢試不第;最後學醫,哪天自己病了,“自擬其方,服之,遂卒”。所以不要奢望那種更快的東西。

學中醫要從識字開始

1996年北京中醫藥大學校慶,我們請啟功老先生題了個北京中醫藥大學的匾額,用大理石鑲在校門上邊。啟功老先生寫的那個醫就是“醫”,繁體字。貼上去不久,來了個自稱文字工作委員會的人,說這個字違法。最後生生地把這兩個字敲掉,從啟功老先生其他的字兒裡面找了個“醫藥”貼上去。你們不覺得可悲嗎?更有意思的是,2007年我出版了我的心血,叫《字裡藏醫》,解釋漢字的。我說能不能給我出成繁體字豎排的?出版社說,這個違反國家語言文字工作法。我說我們現在是漢族統治嗎?居然我用我祖先的文字出本書還違法。2011年,臺灣的一個出版社發現了我這本書,通過廈門中圖公司買了版權,在臺灣出版了豎排繁體版。這本書去年被《中國時報》評為十大好書之一。

我建議大家學中醫的話先認繁體字。簡化漢字基本上把中國文化抹殺了大半。有人說你危言聳聽,來!咱試試啊。

髒,五臟六腑的“髒”。這個字還念zāng,所以現在高血脂、高血壓、高尿酸那麼多,腫瘤那麼多,我說這漢字弄的,把內臟都弄髒了,看見這個字你就覺得很噁心。它從哪來的呢?他把兩個字合併成一個字了。“臟”,這是古字,或者連月都不帶,“藏”,這是我們古字裡的髒(zàng)。“髒”,這念“zāng”。讀古書的時候這倆字分得清清楚楚。

再看一個字,溪。中醫有很多穴位叫溪,比如太溪,比如小腸經的第三個穴位後溪。我們學針灸的時候就問老師了,什麼叫太溪呢?很大的一條小河?解釋不通啊。老師說這古人起的名我也不知道。從哪簡化來的呢?“谿”。它跟哪個字相對的呢?“谷”。《黃帝內經》講了:“肉之大會名為谷, 肉之小會名曰谿。”就是說在肌肉豐厚的地方有個接縫,很寬的一道溝下去叫谷,很細的一條窄溝叫谿。它講的是氣。

認字以後要識字

中國古人說話言簡意賅,沒有那麼多廢話。為什麼?刻個甲骨、刻個竹簡多費勁,能用一個字說完就不用倆字兒。這是我們古人的高明和嚴謹。白話文什麼意思?我們哄小孩兒,穿鞋不說穿鞋,穿闆闆;吃飯不說吃飯,吃飯飯。啥意思?對幼稚的人就要用幼稚的語言。白話文就是把高級的語言變成幼稚的語言。把近意字放在一塊兒用,囉裡囉嗦的。這囉裡囉嗦還不可怕,怕的是用著用著就產生歧義了,最後搞得大家不知道這字是什麼意思。

舉個簡單例子,咳嗽。什麼叫咳什麼叫嗽?第一,我們應該承認,這倆字是有區別的,不然古人為什麼造出這倆字?第二,區別在哪?我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在美國講中醫的時候,把咳翻譯成cough還是把嗽翻譯成cough?這倆有什麼區別?然後我就去翻字典,咳,咳者嗽也。再翻嗽,嗽者咳也。男廁所在哪兒?女廁所邊兒上;女廁所在哪兒?男廁所邊兒上。沒辦法再往下深究了。為什麼要深究?作為一個醫生,要知道每個症狀的病機是不一樣的,病機不一樣,治則就不一樣,用藥就不一樣。我們不是為了研究字而研究字。我們上大學時候說,有痰叫咳沒痰叫嗽。但咳也有乾咳,你說有痰叫咳,那乾咳叫什麼?你說沒痰叫嗽,京劇老生出場之前都要痰嗽一聲,那是幹嘛呢?中國人把這個症狀分得很清楚:如果你是通過氣管的震動,把氣管裡面不乾淨的氣體、黏液、痰排出來,這叫咳;通過逆向運動把食道和胃裡面的黏液排出來,那叫嗽。所以咳是肺的病,嗽是胃的病。所以我們中醫說治咳要治肺,治嗽要治胃;脾為生痰之源,肺為儲痰之器。


在更高的層次上領悟中醫

我現在給很多病人治病,我說你先恢復知覺。“知”是學習防病養生的基本道理,而“覺”只能靠自己,誰都替代不了。什麼叫覺?喝口水是冷的熱的,吃個東西胃舒服不舒服,你應該是有覺的。動物無知但有覺,所以大部分活得很健康。我們現在無知無覺,動不動來杯冰水再吃飯,好吃不好吃不知道了,飽脹的感覺不知道了。你看美國出那麼多大胖子,為什麼?無覺。我治胃病,不怕你說“徐大夫我胃疼,我反酸,我脹氣,我打嗝……”我怕那種一摸肚子冰涼,但這個人說吃嘛嘛香。這種人你趕緊去做胃鏡。什麼意思?家裡著火了,報警器響了,這個人不是去滅火,他是把報警器摘了。同樣道理,受傷以後冰塊一敷,不疼了吧?那是覺沒了,但是傷口還在啊。你看那些運動員,傷成那樣,包括這次的劉翔。疼痛是人體報警信號,是要讓你歇會兒,你卻打針封閉接著跑。困了該睡覺了,喝罐紅牛,接著熬。你看前幾天又猝死了一個20多歲的小姑娘,開淘寶店熬夜。

我們現在都是泛科學化了,都在相信儀器。其實韓非在兩千年前就說:鄭人有欲買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謂曰:“吾忘持度!”返歸取之。及返,市罷,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試之以足?”他說什麼?“寧信度,無自信也。”我寧願相信尺子也不相信腳。我們現在寧可相信儀器對自己的檢查,也不相信自己的感覺。現在出現特怪的現象,一個人渾身不舒服,到醫院查啥都正常。我們為什麼不是根據人的感覺去治,而是要根據指標去治呢?為什麼西方人制定出來的血糖、血脂、血壓的指標要套到我們中國人身上呢?有多少人按照這樣的指標在活著?

你要是相信老天爺造我們的時候給我們匹配了很好的覺的體統,那請你呵護它、關心它,不要糟蹋它。多少人一頭熱汗,一盆冷水就上去了;有多少電視裡播,孩子滿頭大汗跑回家,拿杯冷飲“咕嘟咕嘟”灌下去,這都是潛移默化害人的廣告。

我們要覺到氣,至少要練到你的手是熱的。所以鑑別真假中醫有個標準,就是給你號脈的時候大夫的手是熱乎乎的,因為什麼?氣能過來。所以我希望大家能恢復覺,在覺的基礎上去體會中醫講的氣。

再高一個層次,感,就不是低級的神經反射了,完全是觸動了我們的心神。這種感我們稱之為通感,是全息的,是一葉知秋,窺斑而見全豹的,甚至可以穿越時空的。再往深了說就有點封建迷信了。也就是說通過隻言片語,通過一點點你提供的信息,我可以知道你這個人的全態。這不是第六感,是人的本能,是每個人都有的。只不過經過幾千年的進化,我們把後天的意識培養得太強大,把先天的本能丟掉了。

感和覺的區別是什麼?是深層次動心。以前流行一個段子:摸著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摸右手,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說用錯字了。觸覺還是有的,但是當年談戀愛時怦然心動的感沒了。這種感,如果看病的話能夠體會到病人描述的肉體的症狀、體徵背後的那個病機。說起來太容易了,但沒有前面的認、識、知的積累,沒有覺,沒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很難上升到這個層次。

最後,學中醫的最高境界,悟。這個悟是多年的積累,心性意志的磨練,在剎那間的一個爆發,類似於道家講的得道,類似於佛家講的開悟。我們經常說覺悟,我說覺和悟是兩回事,覺在前面,悟在後面。向來修佛練佛的多成佛的少,這個境界很難達到。但是起碼我們知道方向在哪。達到這個境界就是樊教授第一節課講的天人合一的境界。《黃帝內經》說得很清楚,這種人是“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還可以“遊行於天地之間,視聽於八達之外”,需要手機嗎?需要飛機嗎?道家從來是反對這種外來工具,講究修身的。“寧可舍其巧而取其拙”。很多人看不起我們。三個指頭看病能看好了,說明咱有本事。現在是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大家覺得你有水平,你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大家認為你不值錢。這是一種什麼社會?所以古人總結的那句話不是虛話:誠心,正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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