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金融與中國金融業開放

近日,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院長黃益平在“2018年北京大學全球金融論壇”上表示,中國經濟賺快錢暴利的日子結束了,進入產業升級、數字技術和金融創新的時代,並強調金融創新的最大挑戰是培養資本的耐心。會後,黃益平教授對金融開放與創新、互聯網金融規範與數字貨幣等進一步進行了闡述。

互聯網金融與中國金融業開放

黃益平:金融開放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金融服務業的開放,比如說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的開放,另外一個是資本項目的開放,就是資本流動的開放。從目前來看,政府推動力度比較大的是金融服務業的開放,去年年底,國務院逐漸放開對外資可以投資多少,持股比例等,我覺得我們可能會加快的這個推進。

至於資本項目的開放,也就是短期跨境資本流動的自由,在過去一段時間,我們的看法是有所改變的。過去我們認為資本項目開放就全部放開,這是我們最終目標,但這裡可能面臨一個問題,也是全球危機以來我們碰到的問題,就是短期資本跨境資本流動太頻繁,太激烈的話,它可能會影響金融穩定。

基於這個問題,方法是,第一在開放過程中,要考慮國內的金融體系,金融市場是不是足夠穩健,能夠承受資本的大進大出,從時間和秩序上來說,需要有一個新的安排。第二個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長期的持續性機制,我們要建立一些宏觀審慎的監管框架,資本進出應該得到鼓勵,尤其我們下一步要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那麼資本的進出其實是必要條件;但在資本進出的同時,怎樣才能防範金融風險的大幅度上升,甚至是金融危機,我們需要對資本的進出有一些宏觀審慎監管的框架,比如說可以用外在負債率的監管,或者是用託賓稅,就是資本進來出去會收一個微小的稅收,這對於長期投資來說,成本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如果是每天來回累計起來,成本也比較高,一定意義上來說,遏制短期資本的大進大出。

黃益平:其實這個問題我們在2001年就已經討論過了,2001年中國加入WTO的時候,大家都說“狼來了”,把國內的企業都給沖垮了。我們當時分析外資銀行進入中國最後可能會變成什麼樣的情形,得出的結論是,我們需要擔心的不是外資銀行會把中國的銀行沖垮,而是外資銀行在國內開展業務會面臨各種困難。

實際上這是很多新興市場都碰到的問題,可能有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市場開放以後,外資都可以進來從事業務。但金融是一個受到高度監管的行業,並不是開門就什麼都可以做,很多業務都是受到監管的,在很多新興市場國家,其實外資進入後發現開展業務都比較難。第二是金融業需要網絡來支撐的,尤其是商業銀行,如果沒有深入地方的分行,開展業務是很困難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蛋糕上面的奶油舔一層,但你要把蛋糕吃掉是不可能的。

因此,外資金融機構進來後是否會對國內的金融機構造成衝擊,目前我覺得可能性不太大。中國的很多公司在世界上已經是重要性機構了,他們已經有一定競爭力,當然還可以進一步提高。引進外資本身就是促進競爭、提高效率的一個很重要的標準。

對於我們國內的金融機構,其實不用太擔心。所有的金融機構到中國來辦機構做業務,它就變成了中國的公司,只是外資持有股份。對於這類機構來說,中國的金融系統穩定是能夠持續盈利的重要條件,有人擔心外資進來把我們市場搞壞了就走了,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應該很低,外資機構是看好中國的長期發展,希望到中國的市場來賺錢,因此中國的金融市場穩定也是他們所期望的。

而且,外資金融公司進入中國之後,在中國註冊,都要受到中國金融監管部門的監管,即使是有風險,也是處於中國的監管之下。我覺得這也對我國的監管部門提出很高的要求。

黃益平:互聯網金融,我覺得中國應該是在全世界是引領潮流的,它最大的貢獻在兩個方面,第一個技術是有場景的移動終端,第二個是大數據分析。我們過去說金融最難的是信息不對稱,舉個例子,對銀行來說,它有兩個方面最難做業務,一個是獲客成本很高,第二個是風控比較難做,具體體現就是普惠金融,比如小微企業等,一般大銀行或者大的金融機構不願意給他們服務,第一你去找到這些客戶很難,成本很高。第二是你對他做風控,他既沒有財務數據報表,沒有歷史數據,也沒有規模,甚至沒有抵押資產。

第二個是過去對這些潛在客戶做風控比較難,因為現在很多人都上網,企業也好個人也好,我用大數據對你的行為、財務、業務各方面做全方位分析,其實可以做一個風控分析,最後發現就是無論是在支付、投資,甚至是貸款領域,互聯網金融其實發揮巨大的作用,尤其是對發展普惠金融,我覺得貢獻是非常大的。

但必然面對的問題是,過去監管相對比較寬鬆,從2007年第一個P2P個體網絡平臺上線,到2015年下半年底出臺互聯網貸款平臺監管的徵求意見稿,其實有八年時間完全沒有監管,所以各種發展都有。從好的方面說,平臺和業務發展很快,最高的時候有四五千家平臺,但實際上是監管缺位很混亂,造成很多金融風險,今天我們要做的就是互聯網金融的整治。一個核心問題,就是讓這個行業貢獻它好處,同時把它拉回到監管的框架裡。金融是需要監管和牌照的,過去沒有監管框架,現在把它給拉回來,所以我的理解並不是說現在因為反系統性風險就把互聯網金融全部滅掉,但要把它變成一個對實體經濟有正面貢獻的,尤其是對普惠金融有正面貢獻,讓它規範,同時控制風險。

互聯網金融與中國金融業開放

黃益平:我們現在說的數字貨幣,其實有兩種不同的貨幣,一種是民間的的數字貨幣,像比特幣以太幣等,另外一個是央行在緊鑼密鼓研發的主權貨幣,我覺得這兩個是不同的概念。我假定你的問題說的是第一類,那麼對比特幣、以太幣或者其他數字貨幣來講,它對金融穩定的影響,我覺得現在還要觀察。但總體來說,數字貨幣在一定意義上是一種數字資產,可以規避一些監管。如果數字貨幣作為一種數字資產,提供一種新的投資渠道,甚至讓經濟活動變得更加方便,比如說有人用數字貨幣技術和區塊鏈,來支持支付、理財產品、投資或者扶貧,我覺得這都是非常好的事情。

但如果數字貨幣僅僅是用於比如說規避跨境資本流動、逃避反洗錢的監管,我覺得是需要防範的。最近一段時間,我覺得在國內可能比較火的,其實就是ICO,實際上它是一種變相的數字貨幣眾籌,在網上眾籌的項目,本身我覺得沒有太多可以非議的地方,但是ICO比較大的一個問題,就是過去沒有好的監管框架,實際上是對發行人和投資人來講,既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到底最後能獲得什麼都不是很清楚,造成很多混亂,甚至出現非法集資等問題,所以監管部門把它去掉了。

我總結的一點來看,數字貨幣也好,區塊鏈也好,它是一個技術,看你怎麼運用,我覺得它是一個有前途的技術,有利於提高我們的效率,改善老百姓的生活。但如果應用不好,可能造成很多負面影響。所以回到我的觀點,金融活動需要接受監管,在監管框架範圍內運作。

黃益平:前段時間林毅夫和王燕研究什麼樣的跨境資本流動對經濟增長最有力,他們發現有耐心的資本對經濟增長最有力,也就是外國直接投資資本。並不是說短期的資本一定都是不好的,但從支持經濟增長和技術創新的角度來說,有耐心的資本可能更有效果。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許我們國內也需要想想,需要建立一些鼓勵有耐心的資本的政策。

我們需要一些新的投資支持,推動技術進步。可以考慮比如說,第一我們需要推動成立更多的長期投資基金。第二,也許我們需要現在開始對投資者進行教育。一方面過去賺快錢、賺暴利的投資機會也許一去不復返了,需要更多有耐心支持經濟增長、支持實業發展的資本,投資者需要進行一定的教育;從政府角度來說,能不能採取一些支持政策,比如說稅收優惠或是財政補貼,支持長期以技術進步、效率提高為目的的基金,而不是簡單拿出很多錢支持這雙創那雙創的,實際最後的效果不是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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