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揚州八怪"的文人心性與雅俗書法

在中國藝術的發展歷史中,"揚州八怪"到底是指的哪"八怪"?是真實的八個藝術家,還是某個藝術流派?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如今,我們暫且可以理解為是清代時期揚州地區的一批人,他們不光以畫出名,像金農、鄭板橋這樣的文人畫家,他們在書法層面也十分具有出眾,獨具創新性。

金農被眾口一詞地被推為"揚州八怪"之首,我們熟知的鄭板橋也被歸入"八怪"之列。伴隨著清代初期訪碑活動和考據之風的盛行,使得隸書中某些鮮活的特質得以復興,而金農便是其中一位優秀的代表人物。

01、金農樣式的古雅書法

金農一生的書法作品有很多,他的字體種類多隸書、行書、草書、抄經體、隸楷、漆書等五大類,而且作品數量很多。金農進行書法創作的階段,可以大致分為四個時期:效仿時期;訪碑學碑時期;變革高潮時期;創作風格完善時期。尤其在訪碑學碑時期,對於金農後來的書法風格的形成影響很大。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隸書範石湖詩軸》與《王彪之井賦》

三十八歲的金農,曾經應邀前往山西遊覽訪碑。從揚州出發,金農並沒有直接去山西澤州而是先北上京城,在京城有幸結交了部分王公大臣,得以在京城逗留數月品字鑑畫。隨後至山西澤州,赴陳幼安之約,開始了金農客居山西的三年時光。在陳幼安家中,他們都深深的被對方的才學所吸引,談書論畫。金農被三晉淳樸之風所折服,在雄渾壯闊的北方,觀壯闊山河,金農心胸開闊,心態也逐漸的積極向上起來。

此時,他的書法作品增多,開始走上了書法之路。即將南歸之時,金農似乎對山西的遊覽意猶未盡,他繼續前往山東曲阜孔廟碑林,飽覽經典碑刻。在曲阜,敏銳地以《乙瑛碑》《西嶽華山碑》《郙閣碑》為切入點,細心臨摹,創作出了《王秀傳》冊頁、《王融傳》冊頁、《隸書周禮職軸》等多幅作品,此時金農的書法作品的整體風格,可以看出金農對漢隸的臨習已經頗有心得,開始出具自己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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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農《西嶽華山碑》

隸書曾在漢代達到高峰,以漢碑和漢簡為代表。在唐代的時候,隸書趨於板正,而到了元明時期之後,在"復古"思潮的影響之下,隸書得到一定復興,但是匠作之意明顯。到了晚明清初時期,王鐸等人也寫隸書,但是明顯地缺乏生機。清初的訪碑活動,使得文人、書家對於漢碑具有了重新的完整認識,無論是在實體的器物觀摩,還是在精神上的體味涵養,都成為了可能。按照邱才楨先生的說法,如果將筆法與書體相對應的話,隸書對應的筆法為擺動。在漢代隸書中,無論是漢碑中秀雅一路的《曹全碑》,還是古拙一路的《張遷碑》,這些都具有明顯的擺動筆法和波挑筆法。而金農的隸書與前面所述隸書不太一樣,他的隸書風格具有自身的獨特性,主要表現在一下三個方面。


獨特性1:不見明顯的擺動筆法和波挑筆畫

金農在1737年所作《隸書梁楷論》,在其中便不見明顯的擺動筆法和波挑筆畫。但是,橫畫上微微上凸的弧線,以及收筆處微微的彎曲,都可以算作是擺動筆法和波挑筆畫的"孑遺"。而且,橫畫粗又古拙。字大多呈扁形,中心較低。偶爾有字呈長方形,其重心也偏低。在金農的漆書中,這一波挑的特徵更為隱晦。

金農漆書中,隸書中應有的波挑幾乎隱藏不見。相對於粗重、平直、枯澀的橫畫而言,纖細拉長的豎向筆畫更有種調皮的意味。顯然,金農在"漆書"中進一步製造了線質的各種矛盾,將古拙與秀雅、生澀與輕盈等審美特質渾融無跡地融合在一起。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隸書中隱晦的擺動筆法和筆觸在其漆書中表現的趨於極致。"漆書"之名,即來源於其橫、豎畫如刷漆狀簡率且無變化的筆觸。在這種貌似簡單的形態下面,金農展示了漆書極為微妙的豐富性,並將古拙與秀雅、生澀與輕盈等審美特質融為一體。


獨特性2:帶有比較濃重的木板氣

金農洞察到了木質刻帖和刻板印刷文字所帶來的一種審美特質,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書法作品中所呈現的"棗木氣"。這是一種具有厚頓、程氏化的審美趣味,有一種"化腐朽為神氣"的感受,即使是在金農的漆書中,也是這樣的表現。

金農書法中的木板氣主要體現在他抄經體楷書與隸書作品之中。金農的抄經體楷書大約形成於四十六七歲,在這類作品中,他一改傳統楷書點畫的提按豐富、體勢的姿態多樣,將橫畫寫得幾乎沒有粗心變化,只在起收筆處作三角形的小小修飾。金農這種書法面貌的形成,主要得益於晉唐宋寫經本與刻本的書法。而金農帶有楷書氣質的隸書,大約形成於五十歲左右,結體往往略用隸意,但是體勢較隸書顯得更長一些。用筆比較豐潤,粗細完全統一。從整體來看,這種楷隸與寫經體楷書的作品,在用筆上都具有一定的規律性。在一些重複的字上,金農也毫不避諱地運用相同的寫法,這以傳統帖系創作觀念來看,無疑是大忌。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書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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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農書法作品

獨特性3:金農的漆書,獨一無二

在金農的書法中,最具代表性也最為後世所熟知的當屬"漆書",金農將這種風格自稱為"渴筆八分"。雖有"八分"之名,但其結字是金農非凡藝術領悟力的一種體現。"漆書"奇特的藝術特徵也使得後世對其書寫方法及風格來源頗為關注,清人蔣寶齡就稱金農:

書工八分,小變漢人法,後又師《國山》及《天發神讖》兩碑,截毫端作擘窠大字,甚奇。


在文章前面也有說到,金農的漆書一般被歸於隸書的範疇。這裡就涉及到一個關於隸書定義的問題。我們可以發現,戰國時期的青銅器銘文、陶文等書體,常常也被成為隸書。隸書存在如下共同的特質:一是線條平直,不同於篆書中的弧線,二是字形扁平;三是橫向取勢。一般而言,符合上述兩種或兩種以上特質的,常常被稱為隸書。金農的隸書和漆書,超越了做作的晚明清初的隸書,也超越了版刻般的唐人隸書。金農的書法變法得到了很高的評價:

純從漢魏金石中來,晉唐以下無此風骨。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書法作品

從"楷隸"及"漆書"中還可以看到金農在不同階段藝術風格間的連續性與差異性。從筆法上看,金農的"漆書"是臥筆橫拖,在豎畫撇畫中並不調鋒,因而顯得橫粗豎細;"楷隸"的筆畫似也應是臥筆而成,只不過橫豎畫都有調鋒,因而筆畫等粗。總體來說,金農"漆書"乃至其他幾類書法風格都呈現出較為強烈的個性,使金農書法在書史上獨樹一幟。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書法作品

02、金農與鄭簠書法比較

鄭簠與金農同為清初前碑派中的書法代表者,他們是在藝術上勇於創新,不束縛於教條的藝術家。鄭簠和金農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都尋找到了獨特的藝術指向性,鄭簠以"草隸"傳世,金農以"漆書"聞名。他們都開創了屬於他們時代的新書風,他們都看到了帖學的發展到清代後的弊端、看到了碑學中興的趨勢,鄭簠在隸書中摻以"行草",金農在分隸中摻"魏碑"的楷法

。雖然二人的藝術主張和藝術風格都是借古開今的創新,也由於二人追求古法而不被古法所拘泥的藝術主張,使得他們有著些許聯繫,但他們各自獨特的審美傾向,使得最終兩人藝術創作的風格截然不同。

金農與鄭簠二人皆從隸書出發追尋書法之變。鄭簠是終身研究隸書,以隸書見長;金農書法作品雖多,但是字體當中他已經將隸書融進了他的書法骨骼當中,無論變化多麼豐富隸味不減。金農和鄭簠二人書法創作的思想和方法相同。書法最忌諱媚俗,而媚俗的來源則在於過分追求書寫的完美性而忽視書法創作的精神性。此二人在書法創作過程中,注重古法而皆不被古法所束縛,創作出具有個人審美情趣的書法作品;在創作過程中,二人對書寫的速度和狀態也是頗為相近的,這對作品最後呈現的方式影響巨大,前文作品中已分析不多加贅述。二人都有著強烈的藝術風格,他們走上了別人不敢嘗試的藝術之路,鄭簠寫的很瀟灑,金農寫的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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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簠《楊巨源酹於駙馬》


03、金農書法藝術形成的影響因素

首先,不容忽視的一點便是,金農少年家境殷實,物質條件豐富這成為了讓他夠飽讀詩書和滿足金農喜愛金石收藏的物質基礎,也為成為一個藝術家必不可少的物質基礎。金農在二十一歲時,拜投於何焯門下。何焯天資聰穎且學識淵博,精通經史子集,尤其擅長校勘考訂古籍,為清朝初年考據學代表人物,他家中收藏了大量的金石碑刻。金農投於何焯門下後,金農在詩文、"金石"和考據上面受到的影響十分深遠。何焯家中大量的金石碑刻,使金農有機會早的且近距離的接觸到金石碑版,對金農交友訪碑過程奠定了基礎。

後來,金農與友人的談碑鑑賞活動也日益增多。他以"金石"為切入點,在寬廣眼界的基礎上,提高了他的審美眼界。融金石氣於自己的書法創作之中,使自己的書法結合自身的性格特點,展現出率真、質樸的韻味,其意境妙不可言。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像

初到揚州金農無意書法,反是以詩文小有名氣,他在揚州結識了一批好友,其中包含對他影響深遠的"揚州八怪"群體,大家經常溝通交流學習,但其各自書寫審美又略有不同。

揚州的藝術氛圍、和"揚州八怪"之間的友誼,無意間也成為了他以後定居揚州的情感中的預熱。可以說,金農既生活在"揚州八怪"這一文化圈子之內,又對這一文化圈子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總結:金農式的古雅,有誰瞭解真正的金農呢?

金農隸書之變的初衷在於字體之變,並不是可以追求塑造某種書寫風格。他在繼承漢隸筆法的基礎上,注重用筆的變化,追求線條的質感,成為了書法之變最主要的構成部分,他全新的藝術觀和師古而不別古法所約束的開拓性的筆法,在他不斷錘鍊和超越自我的藝術追求之路上,創作出了全新的書法面貌特徵,這也是他最終書法的特徵—— "漆書"和"渴筆八分",這也成為了他一生所代表的書法特徵。


不見二王,獨見八怪!

金農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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