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九·一三事件”的特殊見證人，林立衡在後來一篇《對九月十三日事件前後的回憶》作了描述，儘管若干年後她又推翻了這一切，我們還是應該瞭解這種比較原始的東西。這篇文章中寫道：
我向八三四一部隊張副團長、於副大隊長報告了情況。……張副團長說：“你先回去吧。”
我先到五十六樓，找到楊處長（空軍政治部保衛部保衛處第二處長），叫他到部隊找輛汽車，然後一起上九十六號樓。
這時還不到11點。我又去看電影，並叫楊處長掌握一輛汽車，在外面等著，隨時好用。
到了放電影的地方，我把情況告訴了張清林。張說，我走後，葉群和林立果幾次在放電影的走廊裡穿來穿去。林立果以送禮物為名，幾次到張清林這裡，打聽我到哪裡去了。張按照我們預先約定的說法，說：“找鋼筆去了。”“拿夜餐去了。”
我們正說著，葉群的衛生員小王來叫我：“主任要你馬上去。”我對張清林說：“你還是不要動，穩住他們。要是我出不來了，你就和楊處長跑到部隊去報告。”
走進葉群的房間，我看到葉群在整理卡片，劉沛豐坐在葉群旁邊，兩眼通紅，直瞪著我。我叫了葉群幾聲，她才抬起頭來。冷冷地說：“明天早上帶你們到大連去，首長在飛機上還要看看地形。你告訴張寧、張清林，收拾一下。”
我問：“明天早上幾點走？”
葉群兇狠地說：“你還管那麼多！我也不知道幾點走！你們早點睡覺明天我派人來叫你們。你走吧！”
我出來，把葉群交代的話通知了張寧，張寧問我：“林立果送給我的大蛋糕帶不帶？”我說：“隨你自己吧！”
沒多久，林彪的內勤小張匆匆跑來，對我說：“他們現在就要走！”
突然的變化，使我大吃一驚。我趕快去找林彪的警衛秘書李文普。
這時，警衛秘書正在打電話，在場的還有八三四一部隊警衛科劉副科長。見到我進來，警衛秘書主動對我說：“首長現在就要走，不要劉副科長去大連打前站了。我想給大連打個電話，沒打通。”
我說：“你現在還打什麼電話！趕快拖住他們，就說今天太晚了，不能走。還可以讓張副團長勸一下。”
警衛秘書說：“現在還是要上飛機，不行再拼！”
我就問：“你們帶槍沒有？”劉副科長說帶了，警衛秘書說沒有帶。我說：“這個時候，你連槍都不帶，還怎麼拼！”
警衛秘書就去拿槍。我說：“你們拖住，我去叫部隊阻攔！”
我從那裡出來，碰上林立果。我就問他：“現在怎麼樣？”
林立果說：“現在就走！”他邊說邊往林彪那裡跑。
我回到放電影的地方。這時，電影《假少爺》快要演完了。我看到林辦李秘書正在看電影，便告訴他，林彪、葉群今晚要跑，叫他注意點。隨後又告訴了張清林和楊處長，並要楊處長在門口控制住汽車。
這時，葉群突然跑來，叫喊道：“快停演，今天晚上就到大連去。你們馬上回去準備。楊×不去大連了。留下來看東西。”她一邊叫喊，一邊慌張地在走廊裡來回亂穿。
我故意上去問她：“張寧問，她的蛋糕還沒吃，要不要帶走？”
葉群發火說：“現在這時候還帶什麼蛋糕！你們快走吧！”說完，推了我一把，她就走了。
我趕忙跑出來，看到八三四一部隊的姜大隊長守在門口，我和他握手示意。隨即和張清林、張寧一起，坐上楊處長控制的那輛汽車，到了五十六樓。我叫張清林留在五十六樓，防備林立果來找我，好應付。我和楊處長跑到五十八樓。
楊處長馬上把八三四一部隊張副團長找來，我對他說：“他們現在就要跑！”
張副團長要通了北京的電話，向中央辦公廳副主任張耀祠報告。我把電話搶過來，直接向他報告情況。
正說著，一名戰士跑來報告：“有一輛臥車從九十六號出來走了！”
我立即把這情況報告了張耀祠。張耀祠叫查一下是什麼車。
這時，林彪的內勤公務員小張從九十六號樓打來電話說：“首長、主任、林立果、劉沛豐和李文普，坐著楊振剛開的車走了！”
差不多同時，我聽到外面傳來了幾聲槍聲，張副團長趕緊跑出去。我又立即把聽到槍聲的情況報告了張耀祠。
張副團長很快跑回來，也給北京報告了情況：“林彪坐汽車跑了，沒有攔住，警衛秘書被打傷了！”然後對我說：“現在不知跑到哪裡了！我馬上去追！”
說著，他氣喘吁吁地帶上槍走了。
晚上９點２０分左右，張宏、姜作壽將林立衡報告的情況，報告給在北京的中央警衛局副局長張耀祠。事關重大，張耀祠一面要姜作壽派專人監視林彪住所的動靜，一面趕到汪東興的辦公室，說：“情況很緊急，怎麼辦？”
汪東興立即打電話找周恩來。周恩來正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開會，主持討論將在四屆人大作的《政府工作報告》草稿。
周恩來一聽汪東興的報告，也很吃驚，他一再追問：“報告可靠嗎？”
汪東興說：“可靠。”
周恩來馬上佈置：“你馬上打電話通知張宏，如果有新的情況，立即報告！”
汪東興和張耀祠守在辦公室裡，眼睛緊緊盯著電話機，盼著它馬上響起來。果然，電話響了，是張宏：“林立衡還報告，她聽接林立果的汽車司機講，林立果是乘專機從北京來的，這架專機現在就停在山海關機場。”汪東興馬上將這個情況報告周恩來。
周恩來已經無法再主持開會了，他向開會的同志宣佈，今天的會議結束，政治局的同志留下，其他人員請回。他來到東大廳的一間小房子裡，全力處理北戴河問題。他讓汪東興不要離開電話機。他打電話查問吳法憲：“今天下午去秦皇島的飛機是誰批准的？”
吳法憲支支吾吾，經查是空軍司令部副參謀長胡萍。
周恩來命令吳法憲：“飛機必須馬上回來，不準帶任何人！”
許多人稱吳法憲是“草包司令”，其實他自有聰明處，他向周恩來報告了假情況：“那架飛機是夜航試飛，出了故障。”
“飛機就停在那裡不準動，修好馬上回來。”周恩來補充說，“秦皇島這架飛機，必須有周恩來、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四個人一起下命令，才能起飛，要李作鵬馬上打電話通知秦皇島機場負責人。”因為這個機場歸海軍管，李作鵬是副總參謀長兼海軍政委。
但是李作鵬通知時，又說成“四個人中有一個人的命令，飛機就可起飛”。
晚上１１點多鐘，張宏打來電話：“林立衡講，林立果、葉群正在商量要挾持林彪今天晚上逃跑，還要派飛機轟炸中南海，暗害毛主席。林立衡讓我立刻直接向張耀祠副主任報告，保衛好毛主席。”汪東興及時將情況報告周恩來。
空軍副參謀長胡萍偷偷將總理追查256號飛機的情況用保密電話報告了周宇馳，周宇馳立即將情況轉告林立果。這一下林家頓時緊張無比，林彪定了定神指揮葉群：“你立即給總理打個電話，穩住他。讓立果通知胡萍，256號絕對不能調走，然後你們多帶些文件，南下廣州另立中央看來不行了，我們馬上直接北上。”
11點40分，葉群的電話經軍委臺轉到了周恩來。葉群說：“總理，林彪同志讓我向你報告，他想動一動。”
周恩來像往日一樣平和：“是空中動還是地上動？”
“空中動。”
“有飛機嗎？”
葉群開始說沒有，但立即改口說：“有，有一架專機，是我兒子坐著來的。他父親說，如果明天天氣好，要上天轉一轉。”
“是不是要去別的地方？”
“原來想去大連，這裡的天氣有些冷了。”
“晚上飛行不安全。”
“我們晚上不飛，等明天早上或上午天氣好了，再飛。”
“別飛了，不安全，一定要把氣象情況掌握好。”周恩來還說，“需要的話，我去北戴河看一看林彪同志。”
這一下葉群警覺了，有些慌亂：“你到北戴河來，林彪同志就緊張，更不安。總之，總理不要來。”
周恩來放下電話，馬上又讓話務員接通了吳法憲，命令他：“你立即準備兩架飛機，如果林彪要起飛，我到山海關去攔他。”
當葉群將她與周恩來通話的內容報告林彪後，林彪馬上做出反應，他對貼身警衛李文普說：“今晚反正也睡不著了，你準備一下東西，我們馬上走。”
與此同時，林立果給周宇馳打電話：“首長馬上就要走，你們越快越好。”
9月12日晚11時前後，王飛、於新野按照周宇馳的佈置，正在空軍辦公大樓西三樓南側最西頭的辦公室裡，研究第二天去廣州的行動計劃。周宇馳在電話裡對王飛說：“暴露了，不搞了！”王飛接到電話立即宣佈南下計劃作廢。周宇馳通知完王飛，即同於新野、李偉信往沙河機場找直升飛機。
接近午夜零點的時候，林彪出了房門，向防空洞走去，在那裡上了紅旗轎車。同坐一車的還有葉群、林立果、李文普和劉沛豐。
上車後林彪問林立果和李文普：“到伊爾庫茨克有多遠？”
林立果答：“很快就到。”
林彪問完，汽車便開動起來。守候在58號樓附近的8341部隊人員向汽車揮手，示意司機停車。司機叫楊振剛，原為葉群開車，後為林彪開車。葉群對司機說：“8341部隊對首長不忠，衝！”汽車猛地加速，衝過馬路。中隊長蕭奇明見此情景，舉槍向汽車尾部連開兩槍，情急中他早忘了這是紅旗防彈車，別說是手槍，就是兩顆手榴彈投到車上也無濟於事。事後驗證，他那兩槍都打在汽車後擋風玻璃上，玻璃上留下兩個白點。後來周恩來批評蕭隊長，在沒有得到明確指示的情況下不應開槍。
坐在前座上的李文普，在汽車駛過58號樓不遠處突然喊道：“停車！”司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立即放慢車速，車還沒停下，李文普已經拉開車門，跳到地面上，隨即槍聲響起——他被林立果開槍打傷。
林彪的車子取道海濱路，奔向山海關機場。8341部隊的戰士們在中隊長蕭奇明、大隊長姜作壽和副團長張宏的帶領下，先後乘坐吉普車、卡車和吉姆車以最快的速度緊追，但都沒有追上。
到９月１３日零點３２分，北戴河的警衛部隊報告，林彪不顧警衛部隊阻攔，已乘三叉戟飛機強行起飛了！山海關機場曾三次請示李作鵬，李作鵬都沒有下令停止起飛。周恩來一聽這個消息，馬上出去打電話報告了毛澤東，並請示了一些事情，回來後對李德生說：“林彪乘飛機逃跑了！”他命令李德生立即趕到空軍司令部，代替他坐鎮指揮，隨時報告情況，吩咐道，“你２４小時都不能離開！”周恩來同時派楊德中隨吳法憲去西郊機場掌握情況，派紀登奎去北京軍區空軍司令部。周恩來還發布了“禁飛令”：關閉全國機場，所有飛機停飛，開動全部雷達監視天空。
周恩來問指揮所調度員：“用無線電向２５６號飛機呼叫，他們能不能聽到？”
調度員說能聽到。
周恩來說：“我要對潘景寅（已知潘為此機駕駛員）講話，請你給我接上。”
調度員說：“他開著機器，但不回答。”
周恩來說：“那就請你向２５６號飛機發出呼號，希望他們飛回來，不論在北京東郊機場或西郊機場降落，我周恩來都到機場去接……”
調度員報告周恩來：“他不回答。”
事情到了這一步，周恩來必須當面向毛澤東彙報。
周恩來正在“游泳池”向毛澤東彙報，吳法憲從西郊機場打來電話，說林彪的專機已經起飛３０分鐘了。飛機向北飛行，即將從張家口一帶飛出河北，進入內蒙古。吳法憲請示，要不要派殲擊機攔截？
周恩來請示毛澤東：“怎麼辦？打不打？還在射程之內。”
毛澤東眼望空處，煙霧緩緩地從他口中溢出，他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周圍的人聽：“不要打，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都是沒有法子的事，由他去吧。”
凌晨１時５０分，２５６號飛機飛出國境，進入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
為了毛澤東的安全，周恩來立即送他到人民大會堂北京廳暫住。
毛澤東要周恩來把在京的政治局委員召集到人民大會堂開會，他們到後，周恩來首先告訴他們，毛主席已於１２日傍晚回到北京，接著向政治局委員們講了夜裡發生的事，說林彪坐飛機跑了，要大家做好應付萬一的準備，作了緊急戰備部署。為了毛澤東的安全和健康，他請毛澤東休息，不參加這次政治局會議。
這時又出現了新的情況。林立果的死黨周宇馳接到林立果要他北逃的命令後，立即同江騰蛟、王飛、魯珉等撕毀原來準備南逃的人員名單和會議記錄。他自己夥同於新野、李偉信以執行任務為藉口，竄到沙河機場劫持了一架直升機，攜帶大量機密文件和美元向北飛去。３點１５分，沙河機場向中央報告。
周恩來得知後報告了毛澤東，毛澤東問：“又是哪幾個？”
周恩來說：“有周宇馳、於新野……”
這下毛澤東大為震怒，下令：“攔截回來，迫降，不聽就打下來！”
由於駕駛員陳修文發現了周宇馳等人的陰謀，機智地騙過他們，將飛機開回北京郊區上空，最後在懷柔縣境內降落。不畏強暴的陳修文同周宇馳等人進行了殊死的搏鬥，最後中彈身亡。周宇馳和於新野開槍自殺，李偉信被當地軍民捕獲。
深夜３時左右，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宣佈林彪叛逃事件，緊急佈置了應變措施。他要求所有在京的政治局委員，一律集中到人民大會堂辦公。
９月１４日中午，連續緊張工作了５０多小時的周恩來，才有機會躺下。可電話鈴聲又響了，秘書只好輕輕推醒他。外交部報告：剛剛接到駐蒙使館的一份電報。周恩來讓秘書念給他聽。
報告中說，林彪所乘的２５６號三叉戟飛機１３日凌晨２點３０分在蒙古溫都爾罕附近墜毀。機上八男一女全部死亡。
周恩來的疲倦一掃而光，大步向屋外走去，他對汪東興說：“得到了一個重要消息，你是不是馬上去報告毛主席。”
當汪東興將情況報告毛澤東時，毛澤東還有些疑惑：“這個消息可靠不可靠？為什麼一定要在空地墜下來？是不是沒有油了？還是把飛機看錯了？”
汪東興回答：“飛機到底是什麼情況，現在不清楚，大使準備去實地勘察。目前還不知道飛機是什麼原因墜落下來的。”
毛澤東又問：“飛機上有沒有活著的人？”
“這些情況都不清楚，還要待報。”
毛澤東的表情終於輕鬆一點。
本文選自《紅牆見證錄（全三冊）》
尹家民 著
當代中國出版社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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