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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马克思煮早餐去了
南迁湘人，最纠结的是每天在广东吃早餐。上班一族，基本无暇在家里煮食。如果有小孩，更兼二胎，一起床就忙得团团转。家里雇了保姆如此，没雇保姆的更不消说。
自城区隐居木头镇已逾十年。正所谓君子脱俗可矣，但又岂能免俗？木头镇周边能吃的好吃的早餐，这些年庶几已被我吃了个遍。虽不敢说“天下美食，尽入吾人腹中”，但在木头这蕞尔小镇，这么说还是颇有些底气的。否则可就真变成木头人了！
中国作家第一村所在地一一宝山山麓拥翠居直径3公里的范围，无非是紫金八刀汤、广州西关肠粉、梅州腌面、河南烩面、杭州小笼包、常德牛肉粉、衡阳米面、南充米粉、邵阳米粉等。或许竟是地缘关系使然罢，邵阳距我的老家怀化最近，是故诸多“流派”里，最合我胃口的当数邵阳米粉。而邵阳米粉又以先威大道中段、塑金国际对面的百顺街居多。因此，湖南老乡们都唤百顺街为邵阳街。这么叫，且被许多人认同与响应，大约是颇有些缘由的。而租住百顺街的外乡客，也确实以“霸得蛮、耐得烦、吃得亏、不怕死”的湘人居多呢。
美食虽众，对于做事理性的人来说也得在时间和品种上进行合理安排、适当搭配。毕竟病从口入啊。有的营养尚好，口味欠佳；有的口味一流，却失之油腻；有的二者聊可兼顾，但价格偏贵，小数经长计，天长日久，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有的口味、营养、价格均能接受，然停车时一位难求！有的味道价格都差强人意，但店里卫生过分邋遢，视觉上心理上难以接受；如果所用食材暧昧，更让人疑心有暗用地沟油的嫌疑和无良。故而，我常常是吃了东家撮西家，上了南家奔北家。
百顺街之前有六七家早餐店。邵阳人开的占了三四家。中途关掉一家。这余下的三家当中，我较为倾向于帮衬美*佳超市门口南面的邵阳饭店。十年以还，就我目力所及，此小食肆已相继换了三个老板。最近两三年在此经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姓什么未曾了解。只知道男的中等个，好像当过兵，为人和善，却不卑不亢。与他太太的不苟言笑大异其趣。这老板平时骑一辆电动车负责店里的日常釆购。每天釆购回来即开始赤膊吃早餐。且每天必有一瓶啤酒佐餐。通常是面目狰狞歪着头用牙齿把瓶盖狠劲一咬，一边抽烟一边喝酒。其间甚至不乏做秀的成分，“看，俺多享受！”往往米粉面条一块上。我问他大清早喝冰啤酒胃会否受不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习惯了，多少年都是这么喝过来的，管他那么多！
自此每次见我他都会微微一笑，算是对我关心他健康的善意回报。有段时间他儿子刚买了辆小车，见到我的大鲨停在门口，他还会就买车换车问题与我深深浅浅地探讨几句，以示自己并非老土，对时尚物事也还是略懂一二的。有时他的无牌摩托车、电动车碰巧不慎被交警、交管收了，也会找我发几句牢骚，以期博得我的同仇敌忾。我明白，此时的他其实只需要有个耐烦的听众，并被这听众稍稍安慰几句以便消解。我忽然想，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尤其是弱势群体。住的房子是别人的，做生意的铺面是别人的，哪有多少主人翁的身份认同感和自豪感？他们家的早餐味道足、份量足、油水重，特点是既酸且辣，一顿早餐吃下来满头大汗、衣服湿透。但十分过瘾。如果是感冒初期，一顿早餐殆可轻松解决问题。他家的酸辣馄饨还让我不经意想起三十余年前就读湖南师大期间的校园宵夜呢，芳香四溢，回味绵长。有一次我问他每天能否卖500碗出去？“你就想喽！每天500碗我还喝这个？早改喝人头马啦！”在他心目中，人头马无疑是高档酒的代名词。但我听他太太某次跟人聊起过，一天两三百碗的生意还是能够保持的。
本月中旬过后我好几次驾车经过百顺街，邵阳饭店的门一直关着。我好生纳闷，却无意停车深究，悻悻然顾自向别处寻去。今天早上在“伍丰铺邵阳风味早餐店”用膳，偶遇在旁边开理发店的跛腿湖南老板，一问，只道邵阳饭店的老板“给马克思煮早餐去了！”我闻言一惊，一颗心倏忽掉到了冰点：这么说，是不是他们家有什么人不幸“过”了？理发店的跛腿湖南老板莞尔：什么呀，就是店老板本人！前几天突发脑溢血，火急火燎从东莞拉回邵阳老家，没救活，今早应该上山了。可惜呀！才五十出头。孙子还没好好抱几天呢。
悲伤之余，我便开始担忧：不知他太太办完老公的后事会否再来木头镇继续自己一度中断的生意？如果不来，以后吃早餐又少一家选择了。
早餐店也是一扇了解社会的重要窗口。经常有在塑胶市场、粮油批发市场从事搬运工作的大伯大叔在店里吃早餐。通过与他们的交谈，我每每险些被他们无意间提供的某些数据及其对厄运的抗争和隐忍惊掉下巴：比方说，昨天赚了一百八，用肩膀徒手搬运货物二十多吨；某老弟月入过万，一天单人搬运货物逾百吨！天哪，若非亲眼所见所闻，谁会相信？他们赚的可真的都是血汗钱哪！积劳成疾，一旦倒床，辛辛苦苦赚的钱有时还不够给医院呢。
人生真的处处充满风险和玄机。每个人都有去马克思那儿报到的一天，只不过有的人晚些，有的人早些，有的人不早不晚。唉，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
2018，9，19
王一丁，男，湖南洪江古商城出生。1988年进入广东东莞。当代知名赋人和文学活动家，东莞原创文学重要代表作家之一。已公开出版作品多部。另有电视剧《白色追踪》在央视及全国各省电视台多次播出。近年主攻骈体文创作。计有三十余篇在网络线下广为流传，影响较大，被各门户网站大量转载。多篇赋文系受各地特邀特约创作，并被景点刻石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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