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基督教信仰的角度看中國儒家思想

從基督教信仰的角度看中國儒家思想

章力生,1904年生於中國無錫。在他人生的前五十年,章先生潛心於儒佛道三教,拒絕基督教信仰,並最終皈依禪宗。章先生是一位傑出的法律學者,二戰期間曾在中華民國政府任職,後來為了“消滅”基督教而創辦江南大學。然而,在其旅居印尼期間,他戲劇性地聞道歸主。很快,他開始鑽研聖經,並開始在多個基督教學校教授比較宗教學。從戈登神學院(現為戈登-康維爾神學院)畢業後,他被邀請在不同的地方擔任講師。他的專著《亞洲的宗教:基督教與異教的重大邂逅》,可能寫於20世紀60年代。1999年由中國地平線出版社(China Horizon)通過長老會與改革宗出版社(P&R Publishing)出版。

這本大部頭的著作首先討論了世界宗教的不同進路,然後從基督教的角度審視儒家、道教、佛教、禪宗、印度教和伊斯蘭教。在不同情況下,章先生都提供了對宗教的“基督教認識”,然後是“基督教批判”。

基督教對儒家的認識

I. 儒家思想的本質

儒家是一種宗教嗎?這個問題已經被爭論很久了。在考察了贊成和反對的論據後,

章得出結論,儒家不是一種宗教,因為孔子本人從未自稱是一位終極真理的先知或教師;孔子承認他對終極真理一無所知,也沒有達到他自己的道德標準。

“孔子只傳授達成(attainment),卻不提供贖罪機制(atonement)。正如他自己所承認的那樣,他自己所達成的不過是一種悲劇性的失敗。他不僅對“真理”和“生命”沒有把握,也沒有領悟,而且對通往天堂的‘道’更是一無所知。” 章承認儒家的思想有一些宗教元素,比如“相信”對信仰的必要性;“天職”(或天命,mandate of heaven);某種神聖的存在和力量;獻祭的功用;禱告以及誓約。然而,“儒家學說作為一種宗教而存在,並不是因為它有任何合理的神學論證,而僅僅是因為它的實踐。”

事實上,章主張“只有一種真正的宗教——基督教;所有其他宗教都是錯誤的。一個真正的宗教必須具備兩個基本因素:一為客觀的(religio objectiva)既上帝及其啟示,一為主觀的(religio subjectiva),既人對上主的敬畏。從這兩個因素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儒家不是真正的宗教。”

孔子本人相信的並非《聖經》中的天父,而是“天”這個概念。

因此,他的宗教只是一種“粗淺的原始的一神論”。後來的宋明理學(新儒家)轉向相信太極或無極意味著“他們既沒有救贖主,亦沒有救贖之道”。 同樣,儒家思想的主觀方面也不在於對超驗之上帝的敬畏,而在於天命(ordinances of heaven)。一個人應該尊敬鬼神,但要與他們保持距離。其倫理教導則以仁為中心(對人的仁慈),而不是對上帝的敬畏。因此,儒家是一種“人文主義的體系,而不是真正的宗教”。

注:第二段的天命(mandate of heaven),更多指為上天賦予的意思,比如天賦人權等等。最後一段的天命(ordinances of heaven),意為天道的意志,例如: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

注:人文主義(humanism):16世紀左右,即宗教改革和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與今天的意義差異較大。當時的人文主義者並不主要是指那些認為人類價值高於一切的人,而是那些致力於研究“人文學科”與希望復興古典文學的人。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是由民間和教會領袖、書商、教育工作者和作家發起的文化和教育改革活動,是質疑經院大學教育的一種回應。16世紀人文主義者的公認領袖是鹿特丹的德西德里烏斯·伊拉斯謨(Desiderius Erasmus),其整理翻譯了《聖經·新約全書》的希臘文版。而在今日,人文主義已經成為一種哲學理論和一種世界觀,高舉個人的興趣、價值觀和尊嚴,極力主張自由平等和自我價值。

II. 儒家的經典

五經。章簡述了儒家五經:《詩經》,《尚書》,《禮記》,《易經》(周易),《春秋》。他最關注的是《易經》,他認為《易經》是“幾乎所有中國哲學的基礎”,其也“否認上帝,永恆和終極實在的存有;沒有實有,只有轉化(即易)。因此,也沒有絕對真理。” 在評註《禮記》時,章指出,孔子作為一個彙編者,“篩選掉了一些具有很高屬靈價值的資料”,因此我們這個時代他可以歸為自由派或現代派的神學家。

注:being 和 becoming 在哲學上的翻譯不一,牟宗三在《周易哲學演講錄》中強調這兩個概念在中西方的不同理解。按照西方哲學,這兩個詞應分別譯為“實有或存有”(being,存在對應其動詞am, is, are, be )和“始終過程”(process of becoming),但若對應到中國傳統哲學,“有”(being)和“生”(becoming)能部分表達其意,但又不完全相同。章力生先生在其《系統神學——聖道論》及《人文主義批判》兩書中,分別討論過此問題,章分別譯為“存有”(being)和“轉化”(becoming)。

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合稱為四書。這部分章稱之為“對孔子學說及其與社會和政治問題的關聯的闡述。”

III. 孔子的基本教導

章表示,孔子的“教導對全體中國人生活和品格的塑造是最有力的單一因素,並被中國人接受為具有絕對真理和權威性的印記。兩千五百年來,孔子一直是中國人的人生導師;他的教誨觸及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並滲透到人生的各個階段。”在總結這種世界觀之前,章就主張孔子的教導“以人為中心,而不是以上帝為中心”。 儒家僅僅是一種人文主義的體系或者是一種個人和社會倫理的體系。

儒家學說的簡明綱要包括其關於人、家庭、社會和政府的學說。我覺得這很有幫助。“人的本性是好的。人人都可以被教育為聖賢之人。” 社會是建立在理想人之上的,其之於一個理想的社會和政府是不可或缺的。當然,家庭作為社會的基本單位,在這一道德體系中佔有主導地位。維繫家庭內部的愛將向外擴展到所有人,因此必須在我們心中佔據首要地位。

理想人所尋求建立的社會,是“一個人之義的國度,而非上帝的國度”。這種社會的道德標準將跟隨某些被稱為君子的榜樣,而非律法。“仁”、“義”、“禮”、“智”、“信”,即所謂的“五常”引導著每個人努力成為一個成熟的國民。一個人也要在“五倫”中,來履行他應有的責任(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

理想的政府將由一位體現這些美德的統治者來管理。一個邪惡的君主若不對百姓負責,如果百姓們哪天決定把天命從他身上收回,他就可能被推翻。這樣一個政府的終極目標將是回到明鏡高懸與國泰民安的黃金時代。

基督教對儒家的批判

現在,章從聖經的角度對儒家進行了評價。他的大部分批評都是在傳統神學範疇內進行的。

上帝(上帝論)

正如章所言,孔子淡化或忽視了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屬靈”元素,從而將焦點從至高的統治者(上帝)轉向了“天”,而“天”在很大程度上被認為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不是一個位格”。“因此,便出現了屬靈的墮落”。漸漸地,人們開始崇拜祖先,以至於“祭祖的浪潮開始發展成勢不可擋的巨浪”。

宋明理學(新儒家)將早期天人合一的思想發展為一種空幻虛無的泛神論,即“一即多,多即一”, 各人都各有太極。“他們將自我神化,事實上,否認了位格的上帝,成為自然主義者或‘實用主義的無神論者’。”

創造論

孔子並不願討論最初起源的問題。十二世紀偉大的宋明理學家朱熹,“謂天地之間,有‘理’有‘氣’。這兩者是相互永恆的,無限的,獨特的,並形成了創造的基礎”。因此,中國的知識分子轉向了“自然主義、唯物主義、又或是不可知論,並且永生的、全能的上帝被他們驅逐出去,與國人的生活毫無相干,儘管他們還未意識到這個嚴重的事實!”

注:“理”和“氣”的評價,參章力生《系統神學——卷二》第五章:又如宋儒朱熹,他雖亦信神,說:“風起見雨,震雷閃電,花生花結,非有神而何?”但是朱熹乃是一個自然主義者,甚至不信上帝創世,而謂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為“行而上之道”,生物之“體”;“氣”為行而下之“器”,乃生物之“用”。“理”為發動萬物之原始動力;“氣”則僅為太極造物之工具。他說:“太極只是一個理學,太極只是天地萬物之理,在天地言,天地中有“太極”;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未有天地之先,畢竟先有此理。”

人論

正統儒家認為,人性本善,但由於無知和“矇昧”的思想而墮落了,並且試圖通過修身來“明心”,章將其歸為“自義”。 然而,根據聖經,沒有一個人是義的,所有人都是在罪中出生的,再如何自律都無法克服。只有轉向上帝,才能恢復真正的人性,並且藉著重生而“與上帝的性情有份”( 彼得後書1:4)。

注:clear 譯為 “明心”,參章力生《人文主義批判》第一編 論人文主義之本質:可見儒釋二教,都認為人類無需上帝超自然的助緣;而單憑明德修身,明心見性,便可自救。

原罪與救贖

“和其他非基督教的宗教一樣,儒家並不教導原罪、救贖、赦免、贖罪和成聖。” 這是因為,縱觀中國歷史,“古代‘聖賢’向來教導國人,沒有原罪,只有各人照其意志所作的行為才被認為是罪。一個人既能不犯罪,也能犯罪,所以有人主張,人可以藉著‘意誠’或專心行善來消除罪惡”。

章告訴我們,他曾經是王陽明的信徒,他相信“知行合一”,但發現自己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達到這種境界。成為一名基督徒後,他接受了聖經的教導,即我們得救是單單靠上帝的恩典,藉著基督在十字架上為我們所獻的贖罪祭,而這份恩典是我們通過信心而非行為所領受的。

祭祖(祖先崇拜)

現在章轉向討論傳統儒家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祭祖。章承認這給傳教士和中國基督徒都帶來了困境,因為“聖經教導孝敬,但責備包括祭祖在內的偶像崇拜”。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他從儒家著作中極力論證“孝之真諦,非在祭祖”。 他的結論是“孝親與祭祖之間沒有必然的邏輯關係,孝敬父母,僅為孝之起點;敬畏上主天父,實為孝之終極。因此,對上帝的信仰與孝道並不矛盾,而是真正的孝道最圓滿的終極實現。”

注:參章力生,《人文主義批判》卷下/ 第貳編,“證道書簡”,拾柒論明道起信(二) ──致美國林啟堡大學沈教授書:國人以‘孝’為大德,惟根據孝經:“孝始於事親”,可見‘事親’僅為孝之起點。須知上帝乃天上聖父,生命之主,故‘昭事上帝’,方為孝之極義。國人偏重‘事親’,而昧於‘事神’,不僅捨本逐末,尤為數典忘祖,大逆不道。

末世論

眾所周知,“孔子關心的主要是人在此時此地的世俗生活;他的整個學說體系所顧念的是暫時的(所見的),而非永遠的(所不見的)”(林後4:18)。因此,儒家缺乏關於個人復活、審判、永生、新天新地的教導。

章總結到,“說到底,儒家思想是一種人文主義。所以,‘救恩屬乎耶和華’(詩篇3:8),而非孔子。中國人為民族復興所作的努力將是徒勞的,除非他們悔改並歸回上帝,即活水之泉源和我們榮耀的希望。”

1.更多請參《東方智者:章力生》,章力生 著;G. Wright Doyle編。

2.參章力生,《亞洲的宗教:基督教與異教的重大邂逅》,p38。所有的引文都將來自這本書,並且在之後的正文中僅用括號中的頁碼作為標註。

3章力生的兒子告訴我,章在成為基督徒的第二天就停止了所有的祭祖活動。章已經就這個問題寫了一本單獨的書。參章力生,《祭祖運動駁議》,(美國:中國文字宣道會,1977)

圖片來源:章力生的水彩畫肖像是由他的兒媳Jean Anne Chang所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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