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北大:從書法文化到文化書法

中國歷史上沒有一位學問淺薄者能夠成為書法大家。同樣,中國歷史上沒有單純的書家,所有的大書家都是學問家,王羲之、顏真卿、蘇東坡等莫不如此。黃庭堅追求書法之“韻”提出“去俗”,最佳途徑就是多讀書以使胸中有書千卷,因此推舉蘇軾書法為宋朝第一,進而認為“今世人字字得古法而俗氣可掬者,有何足貴哉?”古代士人或有家學淵源或出身科舉,都有著豐厚的文化修養根基,使書法在古代中國達到藝術與文化的高度整合。

一 20世紀初北大書法開創時期的學者書法

北大在二十世紀上半葉很注重藝術文化,蔡元培校長在五四前的北大成立了“音樂傳習所”、“書法研究會”、 “畫法研究會”。20世紀初學者書法高手很多:康有為、羅振玉、梁啟超、王國維、魯迅、臺靜農等人的書法作品已經被書法界認可為大家之作。北大曆屆老校長的書法雖難得一見,但細看孫家鼐(京師大學堂管學大臣)、許景澄(京師大學堂管學大臣)、張百熙(京師大學堂管學大臣)的作品,中正平和,傳統書法功力深厚。而北大嚴復校長、蔡元培校長、蔣夢麟校長、胡適校長、馬寅初校長等的書法也頗有大家氣象,其文化大家氣息撲面而來。而李大釗教授的書法作品也頗具自我面目,文化品位當屬上乘。

在我看來,百年來北大的“學者書法”具有不可忽略的書法文化意義。百年北大的著名學者們在生前並沒有求發達之思,但他們藏之名山的著述,卻傳之後世,澤被後代。而當代北大著名學者尤其是高齡著名學者,數十年如一日地著書立說,他們是中國二十世紀思想史的見證和縮影。學者思想濃縮在其等身的著作中,而學者的書法境界則體現了他們深厚的生命情懷。他們的生命伴隨著二十世紀的風風雨雨,他們的藝術感覺從生活的複雜中提純,他們的書法同樣也在其學術思想的境界中提升。大學者們在學術界具有很高聲望和影響、著述豐瞻、書藝精深。我們可以通過他們等身的專著走近他們,同樣也可以通過他們的心跡(書法)走近他們的藝術世界。學者的學術思想已經廣為人知,而他們境界高遠的書法作品也應成為當代中國書法中彌足珍貴的藝術珍品。人們將在讀其書觀其字中,感到他們道德文章和藝術境界的雙重高遠。學者書法風範將成為新世紀書法文化之“法”,因為世紀風雲和人生體驗整合在學者書法中,使人於溫潤含蓄中見到學者深層的文化積澱。可以說,只有體悟了深厚的中國文化精神,才能陶養出生命的浩然之氣,才會寫出具有浩然大氣而又渾厚通脫的書法佳品,才能使中國書法成為東方文化魅力的獨特呈現。

在我看來,學者書法的意義在於,重新確定書法的人格提升和審美陶冶作用,書法既使心靈淨化,又使心靈深化,使人在超脫的胸襟裡體味到宇宙的無限。它張揚學者文化資源對書法藝術品格的提升,倡導全民愛好書法珍惜書法並不斷拓展書法文化精神,這無疑對當代中國書法發展具有重要而深遠的意義。在學者書法中,可以真實地顯現出學者書法的當代魅力——人格提升和精神超越!而且,在全球藝術中惟有書法是中國“獨一門”的藝術形態。百年來北大學者們在傳統文化與現代技法的對話中,在書法技藝與文化多元價值整合中,在“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精神超邁中,為重新振興中國書法並重建“漢字文化圈”而殫精竭慮。

二 20年代北大“書法研究會”與沈尹默的書法建樹

五四期間成立的“北大書法研究會”說明,從古代中國轉向現代中國中的“書法文化”重要性。著名教授沈尹默先生擔任北大書法研究會會長,成為現代大學教育體制中最早的書法研究者。正是這份沉重的教育理念和文化身份,使沈尹默終身致力於書法,在沉浸帖學的同時,又臨寫漢魏六朝碑版,花了相當的精力寫唐碑,用碑的雄強美來調劑筆力的軟弱。他50歲前後“中年變法”——花大精力致力於行草,主要是寫米芾、虞世南、褚遂良,再上溯追摹“二王”書風。其間對“二王”諸帖下的功夫很深,在故宮博覽了歷代的法書名籍,情所獨鍾與二王帖學。可以說,沈尹默從全面吸收北碑和帖學的營養又轉向專門攻“二王”,嚴守筆法,刻意古雅,氣韻生動,筆墨清潤,盡洗碑體難免的狂放粗豪,最終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其書法作品廣泛流傳於海內外,深得各界人士的喜愛。

沈尹默與現代中國書法文化復興是緊密相關的。沈尹默任北京大學教授,是著名詩人和書法家,還出任過北平大學的校長。沈尹默除了在書法創作實踐致力於弘揚帖學以外,還花大心血以上海為中心培養了大量的書法精英人才,漸行漸遠而影響了整個中國。沈先生是中國現代教育制度中第一位“書法研究會”的領導人。沈尹默以豐厚的學問涵養了書法,他首先是個學者,是一個思想者,其次才是一個書法家。沈先生在中國書法文化史上創立幾項第一:在中國曆代書法家自清代末葉何紹基後,收入《辭海》者僅僅只有沈尹默一人;陳毅元帥在任上海市長第一個拜訪的,就是沈尹默先生;沈先生在上海創立了中國建國以來第一個書法組織——上海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會,說明沈先生不僅把書法看成了一個技法寫字,而是看重其研究的重要性。只有進入研究的學術層面,書法才能進入出經入史。沈尹默先生的意義突顯出來。他以大學問為書法的支撐,成為20世紀中國現代書法史上一位大師,將啟發更多的大家嚴格規範自己的學問,出經入史提升自己的文化品位,獲得國家、大學、精英的認同,以此推行中國書法文化,才有可能在中國書法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跡。

沈先生書法有三大功績:一是沈尹默成為了現代書壇的領袖人物,具有新文化名人、學者、詩人等多重身份,而又全身心地在書法被邊緣劃時代堅持書法大業,努力實現書法的偉大復興,為身體力行推進書法文化發展的第一人。第二,重視書法研究會的研究功能,進而推進國際化書法的發展,促成了多次中日書法展,功不可沒。第三,把書法從晚清文人的館閣體中解放出來,變成了20世紀中國書法的一次較大規模的群眾書法運動,尤其是上海書風受沈先生影響非常大。

沈尹默的人生是“書法人生”,他的一生主要精力傾注在書法上。我很少看到中國二十世紀一個著名的學者、詩人、教授、校長,把如此多的心血和精神完全託放於書法,相反,書法在很多文人雅客眼中是壯夫不為的雕蟲小技,但是沈尹默力挽狂瀾,迴歸經典,走進“二王”,為中國的書法走正脈、走正路、走正途立下了大功。真可謂把一輩子主要心血都熔鑄在書法創作、書法理論建設和書法人才培養當中,對中國書法文化復興作出了努力。在這個意義上,沈尹默先生以“二王”體系為本體,又具有當代性創新的妍美流暢的經典書風,應該是獲得理論界重新評價的時候了。他強調“妍美”使得筋和骨都內擫在他流暢的用筆當中,不是有意的把字寫得粗發亂服筋骨外露一覽無餘,而是蘊藏在行筆的風神爽朗之中,深蘊中國文化的“綿中藏針”書卷氣審美精神,讓人玩味再三。

沈尹默在筆法、筆勢、筆意等書學理論上同樣有精深的造詣,寫出了不少書論著作,撰寫了一系列的書法論稿,他從微觀的角度對書法藝術及其技法進行探索,建立了獨特的沈尹默書法體系,不斷推出新的著述。沈先生化古開今,在傳承中創新,在闡釋中發展,把筆法問題講解清楚通透,對現代教育體制中的書法研究、書法教育、書法普及做出了重大貢獻。

三 50年代後的學者書法:季羨林、張中行、金開誠、袁行霈

五十年代以後,老一輩教授的作品功力深厚而目擊道存:梁漱溟、葉聖陶、宗白華、朱光潛、馮友蘭教授的書札,王力、沈從文、魏建功、俞平伯、遊國恩、吳組緗、王瑤、季鎮淮、周祖謨、侯仁之等教授的詩文作品,更顯示出學者們的深厚學養和人格風貌。

季羨林先生(1911-2009),在我眼中的形象一直是睿智而安詳,淵博而謙和。他精通英、德、梵語、巴利語、吐火羅文、俄語、法語的學者,焚膏繼晷,已超越常人的工作熱忱而“止於至善”:從考證到義理之學,從東方語言學家到東方學家,從印度歷史文化到比較文學的研究,從佛教語言研究到中國文化身份思考,皆拓展出一個多元的文化研究域。“君子不器”,他命定般地不屬於任何一個固定的研究領域,也不屈從於任何專業狹小的圈子,而是打通中西古今,透悟人類智慧,創新東方新思維。

季老對書法也有研究,不僅每天寫書法,而且對書法的重要性看得很清楚:“中國書法是世界上獨特的文化。中國書法別的國家是沒有的,日本、韓國都是中國傳過去的。弘揚中國文化,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弘揚我們書法文化。因為書法不僅有實用功能,還有藝術功能和生命陶冶功能。這是中華文化的一個獨特之處。”季羨林先生作為學術大師,一生致力於學術本身的建設,書法似乎在他的學術生涯中並不佔很重要的位置。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季先生對書法沒有自己的獨特審美感受和學術尺度。恰恰相反,我在數次同他談論學者書法中,能深切地感到他對中國書法作為國粹和中國文化獨特代表的深度認同和身體力行地創作。

季先生對學者書法有頗新穎的認識:“學者書法有自己的歷史,起碼清華過去有梁啟超,北大過去有沈尹默等。學者書法不僅講求書法的典雅清正,而且要求書法具有深厚的文化意味,學者書法不僅是藝術,而且是文化,同時也是學者對漢文字的美化和文化化。從學者書法作品中可以看到學者的文化修養和寬宏眼界。好的書法給人精神和身體帶來雙重好處,使學者身心健康。看懷素狂草,使人心花怒放,看鄧石如書法,驚心動魄,看吳昌碩墨荷的筆墨,精神和身體雙重振動!”書法家的標準不在於他是否加入了書法家協會,而在於他對中國書法的思考和推進的深度,以及創新和傳承的力度。我經常在季老的“極高明而道中庸”行書中,感到“高明”與“守中”的度——寫得不溫不火,無法而法度皆備。而壬午年病中所書《浣溪沙》,寫得流暢生動,線條精美,結體自然。完全不像一位91歲的老人所書。真可謂在思想學術大樹旁,無心插柳柳成行!

張中行先生(1909-2006),可謂世紀老人中的大樸之人。他在文史領域中所取得的令人矚目的成績,不僅體現在《禪外說禪》、《負暄瑣話》、《順生論》等膾炙人口的著作中,而且在他的溫潤如玉的精神世界中。其實只要你走近他的書法,就能感到其文思透過筆墨呈現心懷的魅力。如“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以古詩十九首句子,表達對生命飄逝的感悟,筆力蒼勁而心中悽然;同樣,他書寫古詩十九首中“樂”的句子“立身苦不早,為樂當及時”,可以看到他“順生論”的影子。可以說,張中行先生的書法是一種不表現技法的學者書法,在這種非炫技的樸實無華中,那些所謂的一味形式翻新的炒作,好像就少了些合法性。

著名學者金開誠教授(1932-2008),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首任北大書法所所長。金開誠先生在學術界、書法界的重要性人所共知,他做學問和寫書法都很嚴謹。金先生為北大書法所成立四週年題詞:“北大書法藝術研究所要辦出自己的特色,不能只靠北京大學‘金字招牌’吃飯。既然書法界是個名利場,那麼我們的特色就在於偏不計較名利!我們要大講為弘揚祖國的標誌性藝術——書法作奉獻,為祖國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作奉獻。我們一無人員編制,二無經濟來源,三無活動場所;但‘至少我們還有夢’。我們還有筆墨紙,我們就要拿筆墨紙來做這個奉獻之夢。”金先生很關心書法的國際交流,認為北大書法所提出“文化書法”,主要就是從事書法的國際交流,要將漢字的審美化書寫國際化。先生對我說,一定要走出去,中國書法如果自己關起門來,變成一個退休老人玩的東西,就沒有意義了。書法必須要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的一部分,當這麼多的外國人學了漢語和漢字,拿起毛筆進行書寫的時候,中國文化就如春風化雨般點點滴滴輸出去了。

袁行霈先生(1936-)是北大名教授,北京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袁行霈先生家學淵源深厚,從小就讀詩書練書法,使其秀外而慧中。留校在北大任教,他強調研究文化必須同大文化和藝術等橫向聯繫起來,這一廣博的文化視野使他的課優美深邃,場場爆滿。而他俊秀飄逸的板書,猶如一篇優秀的書法作品給學生以美的享受。袁先生酷愛書法,他喜歡二王典雅之風,反對塗鴉亂寫。其書法中正典雅,端莊飄逸。他喜歡一邊欣賞古典音樂一邊讀帖。他說:“眼前是二王,顏柳,蘇黃米蔡,耳邊是巴赫,海頓,莫扎特,貝多芬。書法與音樂,中國和歐洲,頗有可以溝通的地方。巴赫與顏真卿的恢宏,貝多芬與蘇東坡的雄放,肖邦與文徵明的俊逸,往往令我驚異其間的相似。當讀到筆墨酣暢之處,又恰逢五音繁會之際,浸潤在一片不可言說的愉悅之中,如痴如醉,物我兩忘,不知時光之流逝。”作為中央文史館館長的他,在汶川地震後,立即和中央文史館和地方文史館各館精心創作了360餘幅書畫作品贈給災區,並將自己書寫的對聯交由榮寶齋義賣,所得收入全部捐贈給災區。先生可謂“腹有詩書氣自華” ,在學問、人品、藝術都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四 80年代北大書法群體:李志敏、羅榮渠、楊辛、張振國

職業藝術家的出現的好處是對藝術的創新極為強調,專業的訓練也日益完善,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可以說,中國出現了職業藝術家、畫家、書法家家以後,中國藝術的文化底蘊反倒消失不少。當代中國藝術如果喪失了文化,喪失了金字塔的底座而只要那個尖的話,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我們知道,中國古代藝術家幾乎沒有單一的所謂職業藝術家,即使有所謂的職業藝術家,在當時的地位大抵也是不高的。只是到了近代,中國因襲現代西方才有了所謂的職業藝術家。其實,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達·芬奇,也不是職業畫家,他還是發明家、工程師、軍事製造學家等等。到了近代以後,人類的分工變得越來越細了,大工業生產以後,出現了所謂的職業藝術家。

事實上,學者必須要有藝術感覺,才能不萎縮他的創新性,生命靈魂才有靈性。而藝術家需要吸取學術文化,吸取思想文化的底蘊,才能使自己手中的形式線條具有勃勃生氣,才能使手下的筆墨線條、起承轉合中有大氣盤旋的文化的魅力。對於雙方的文化缺失或審美受損如何補救呢?我認為,學者需要更多的審美感覺和藝術感覺,而藝術家需要更多的本土文化底蘊和國際文化大視野。如果對藝術、書法史毫無瞭解,只是做單一學問的學者就有可能萎縮了藝術感悟性,從而缺乏藝術文化喪失的疼覺神經。藝術帶給我們的是一種“詩意地棲居”的體驗,讓我們感受到生活中蓬勃的詩意氛圍,感受藝術家創作的艱難我自我新的創造的激情,以及對大自然的用心感受的那種親合力。北大就有幾位教授不僅在學術上有建樹,而且在書法上造詣同樣非常高。

中國書協理事、北大燕園書法會會長李志敏教授(1925—1994),中國書協藝委會副主任、北京書協副主席。精研文史,擅長真草隸和藝術理論,尤精狂草,著有三春堂《書論》。李志敏書法對張旭《古詩四帖》有精深的研究,筆法蒼茫古樸,橫向取勢,強調書法意象之美,講究因象而得意,因意而成象,意與象混而成書,得其意而意其象。其狂草作品借字成象,因文造境。志敏教授曾送我一幅作品“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用筆極為大膽,任意揮灑,筆走龍蛇,盡顯大家風範。

曾任燕園書法會會長的羅榮渠教授(1927—1996),是著名歷史學家、當代中國現代化理論與比較現代化進程研究的主要開創者,中國書法協會會員,撰寫、編著、翻譯的著作共16部,發表學術論文近百篇。羅榮渠教授還是著名的書法家,其書法溫潤大度,一派學者風度。他出身書香世家,其父羅文謨是民國時期著名書畫家,他自幼受到薰陶,在書法方面有深厚的功底和非凡的造詣。他的作品顯示了一種學者型的書法特色。部分作品是他個人自賦的詩詞,如《返鄉吟》等,多幅作品曾選送到海外展覽。

北大書畫協會會長陳玉龍教授(1921—2013),東方學學者,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五十年代曾兼任北大校長馬寅初先生的秘書。著有:《中國書法藝術》、《天地有正氣》等。陳教授認為,一個書法家,除了把字寫好,還要重視書論,要讓書藝和書論結合起來,提出書法“五感”,即立體感、節奏感、朦朧感、空間感和時代感:“立體感”強調的是書法應追求結構造型的凝重感,厚實、雄渾、壯闊,血肉豐滿,此為書法藝術的筋絡百骸;“節奏感”重在用筆氣勢,要剛柔相濟,動靜結合,使書法形象既端莊又凝重,爽爽有神;“朦朧感”重在意境神韻,要深邃、幽遠、含蓄、蘊藉,神藏筆底,元氣淋漓;“空間感”重在書法的章法佈局,要浩淼、空靈、沖淡,計白當黑,黑白互補,納大江廣川之勢於尺幅方絹;“時代感”強調的是求變創新,要立足傳統而不為古人所宥,博採眾長,轉益多師。因此,研究書法必須提高到美學高度;研究美學,必須提高到哲學高度,應當以濃厚學養領字。

著名美學家楊辛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畢生研究美、創作美、傳播美,以美引真,以美導善,在從事美學研究與教學工作的同時,他大量研習書法,其書法作品強調自然之美,強調書法可兼具畫意,風格獨特,作品多次在國內外展出。楊新教授在20世紀90年代初,還創辦了北大藝術教研室“首屆書法研究生班”,考古系張辛教授等參加了教學工作。1960年—1988年楊辛曾任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室主任,1989—1990年曾任北京大學藝術教研室主任。長期從事美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曾選入《當代中國書法藝術大成》、《中國美術書法名人名作選》、《墨彩大觀》、《二十世紀北京大學著名學者手跡》、《北京大學名人手跡》等書,多次在北京和日本參展,並於1990年在泰山舉辦《楊辛泰山詩書展》。自書《泰山頌》詩刻石於泰山南天門景區和天外村。1998在美國舊金山、休斯頓市舉辦《楊辛書法藝術展》。2001年在法國巴黎舉辦《錢紹武—楊辛書畫展》。

北京大學書畫研究會會長張振國教授(1940-),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現代文化研究中心書法研究所所長,日本中國書法協會名譽會長,泰國留中書法文化協會名譽主席《中國書法家全集》編委,中國名人書畫大展評委,多年擔任首都師範大學書法文化研究院研究生論文答辯委員會主席。常年從事書法教育工作,曾在北大開設《書法與文化》課程,並在首都其它高校和科學院等單位以及瑞士、德國、日本、泰國和西班牙等國家和臺灣、香港等地區舉辦書展和傳授書法。

我認為學者加入書法界,是中國文化復甦和書法文化提升的標誌。當代的文人書法,從沈尹默、于右任、林散之到季羨林、姚奠中、張中行、袁行霈等,無一不是大學問家。學者進入書法界,把文化感悟、審美邏輯、清明理性,乃至大的跨國文化背景擱到書家前面。反過來,書法文化也讓學者群體體會到藝術感受。書法失去了學者,失去了廣大的高校,失去了寬廣的文化,必然沒落。什麼時候各個大學的教授敢於揮毫,可以與書法家一塊同堂的揮筆,我認為是中國的福音。不要推拒學者的書法化,同時書法家也不妨慢慢地學者化。這有百利而無一害。

五 21世紀北大書法所成立與標舉“文化書法”的意義

2003年11月8日的北大書法所的成立,標誌著北大第一次確定了書法藝術學科的應有地位,把書法文化引入北大文理綜合教育體系和教育體制當中,這是北大重大的教學理念的轉型。北大書法所的前身是百年前的“北大書法研究會”,北大書法所要堅定不移地扛出沈尹默書法文化這杆大旗,秉承沈先生的書法精神,對書法文化進行研究,糾正時下書法界的歪風。北大書法所倡導的“文化書法”方針是:“迴歸經典、走進魏晉、守正創新、正大氣象”。沒有文化的書法僅僅是技法的展現而沒有真正的生命力。那種僅僅張揚個性的奇思怪想的所謂反美學書法,同樣違背了書法的文化精神。

北大百年,書法實踐和理論建設上有著艱難而輝煌的歷史。北大“兼容幷包”、“思想自由”、“學術獨立”的傳統和“以天下為己任”的愛國敬業精神,將切實地推動北大書法藝術教育與研究,並將為中國書法文化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北大書法藝術研究所的創作、研究和教育,將堅持自身的人文精神和書法文化特性,顯示出文化書法的精神風貌和特色。而北大廣博的文化思想資源注入當代書法藝術領域,對當代東方書法的發展有著不可忽略的意義。中國書法審美經驗不僅僅是中國的,而且是人類的;中國書法文化的可持續輸出,將使得中國書法文化走向世界而獲得書法文化復興!

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的成立,接續了五四北大書法藝術研究所成立後,北大書法走向了新的輝煌。北大書法所由季羨林、任繼愈、饒宗頤、梁披雲、覃志剛、沈鵬、歐陽中石、張海等先生任顧問,金開誠教授任首任所長,王嶽川教授為現任所長。擔當書法文化理論教學的教授有:季羨林、金開誠、袁行霈、葉朗、李學勤、楊辛、程鬱綴、王嶽川、盧永璘等。在書法創作方面,為了更好地提高學生的創作水平,聘請了沈鵬、歐陽中石、張海、李學勤、申萬勝、蘇士澍、言恭達、何奇耶徒、王家新、程大利、劉正成、陳洪武、張旭光、趙學敏、曾來德、梅墨生、胡秋萍、葉欣、鄒濤、屠新時等學者和書法家等組成專家指導組,請周汝昌、馮其庸、程大利、葛兆光、閻步克等學者講座,還聘請了一批海內外的教授:英國的蘇利文、吳芳思,日本的樽本樹村、西島慎一、高木聖雨,韓國的權昌倫、李敦興、金洋東、金炳基,以及港澳臺地區等著名的書法家理論家傅申(臺灣)、龔鵬程(臺灣)、張炳煌(臺灣),黃君實(香港),邱程光(新加坡),連家生(澳門)授課。

時期北大老校長蔡元培先生提出的書法文化理念。北大書法研究所提出“文化書法”教育的十六字方針中,“迴歸經典”強調必須走一條學習經典、傳承經典、創化經典的正路;“走進魏晉”意味著將以魏晉書法自覺時代作為書法教學的重點,並由此展開對整個中國書法史的把握;“守正創新”意味著只能取法乎上,轉益多師,要求北大書法發展方向正,走一條中國書法未來發展的主流道路;“正大氣象”則要求具有在大時代語境中的書法美學原則是大氣象大境界。這一高標準要求師生深入進行傳統文化理論教學,全面講解中國書法理論知識,針對學生書法創作中的具體問題對症下藥,拓展視野,全面提升創作和理論水平,致力於拓展“文化書法”的理論內涵,不斷進行書法文化實踐,注重東方話語的跨文化國際眼光,在“迴歸經典”、“走進魏晉”的過程中堅持以“守正創新”再創新的書法經典。  

 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從文化書法、大學書法、國際書法等角度促進東方書法文化參與當代文化進程,強調書法的文化性、生態性和精神性,致力於人類精神生活的和諧和完善。東方書法文化的推進,不僅將進一步提升東方文化形象和內在精神,同時在面對西方文化的時候,以其獨特的精神文化內涵而具有了世界性的意義。北大書法所研究生教育重視兩個維度:其一,重視文化提升和理論高度。進行高水平、多學科、互動式的教學與研討。其二,重視文化視野的拓展。為了積極開展中外書法文化的展覽與交流活動,有效培養書法高級研究和創作人才。

北大書法所自成立以來,除了招收博士生碩士生以外,於2004年、2007年、2012年面向全國招收了三屆“書法研究生課程班”學員約200人,目前已有數人獲得北大書法碩士學位,學員中有近60名先後成為了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其中,中書協理事有近十名;2013年招收了“北京大學書法名師精英班”;金開誠、王嶽川主編出版《北京大學書法所“文化書法”叢書》7本(北大出版社),王嶽川主編出版《北大學術書法研究生書法精品集》20本(榮寶齋出版社);主編《北大書法報》近十期,創辦北大書法刊物《書法中國》(公開發行);王嶽川主編《書法》中小學教材20本;王嶽川、金舒年、姚強著《中國書法》英漢對照版即將出版;開設“北大書法藝術網”網站;召開國際書法會議和舉辦國際書法展數十次(日本、韓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並組織師生出訪英國、德國、法國、美國、瑞士、捷克、印尼、古巴、牙買加、哥斯達黎加等國並舉辦書法展和書法文化講座,傳播中國文化和書法藝術。還同其他高校書法所聯合辦書法高研班,以讓更多的書法愛好者得到著名學者書法家的現場指導。組織北大師生書法國內各省市巡展,傳播文化書法理念。

北大書法藝術傳統深厚,淵源有自。北京大學書法所之所以提出“文化書法”,秉承了蔡元培先生的教育理念,在新時代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就是既重視藝術教育也重視文化陶冶,從藝術深化到了文化。正如《周易》所說是“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北京大學書法所採取一種務實、求實的態度,從傳統當中吸取更多的營養,堅持“文化書法”,強調的是“文化”精神,強調堅守傳統經典而後求實創新。因為雅斯貝爾斯看來,大學的主要功能第一是傳承、第二是傳統、第三是傳薪。可以說,北大書法所十年來基本上形成了三個方面的人才:一是擅長書法史、書法美學史、書法美學、書法理論、書法批評研究的史論人才;二是致力於書法創作的人才,其創作基本形成自己的特色風格;三是創作和理論兼顧的文化輸出人才。三方面人才齊頭並進,將提升中國書法思想的整體高度。

“文化書法”深刻說明了書法本質上是中國文化的內核,無論是古文字學,還是詩文的文化關鍵範式書寫,甚至文人賞玩中的酬唱對話,均在中國文化中成為人與人交流和文化傳播的極重要的方式。書法不僅僅是藝術,在更為真實的層面上,書法是中國文化的線條表徵和靈魂曲線。文化書法就是要回到文化的根基處。北京大學書法所注重文化書法在技法、理論、文化三方面修養三者缺一不可。既提倡技術的精湛,要紮紮實實地練習,也提倡理論的精深,同時還提倡對文化的修養,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都要有所涉獵進而加以研究。

我提出的“文化書法”,基於我這樣一種文化生態認識: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中國人在物質上一定不能沉淪到消費主義文化中,在精神價值上也不能降解為虛無主義。一個喪失了母土大地的藝術家將是沒有生命的藝術家,就像古希臘神話中的伊卡洛斯一樣憑蠟做的翅膀飛向高空,最終被太陽融化而跌回大地。因此,堅持“文化書法”就意味著強調東方“文化價值”的新的生命形態,堅持書法文化和文化書法就是在堅守百年北大書法的內在精神氣質。“文化書法”是種概念,“書法文化”是屬概念。就外延來說,前者大於後者;就內涵來說,前者卻小於後者。強調精神境界的文化書法包含了多維多面的書法文化,書法文化的重量是文化書法的永恆追求。

北大書法百年將持續不斷對中國書法文化加以守正創新,而守正創新的直接標誌是籲求具有“正大氣象”的“文化書法”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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