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槍匹馬,寂寞書生——錢穆

單槍匹馬,寂寞書生——錢穆


單槍匹馬,寂寞書生——錢穆


賓四生前曾以終生做一教師為榮。他辦教育,主張“為學”與“做人”兩者絕不可分。他自己也以此為終生努力的目標。


做一個學人,人生本已寂寞。而生在今天這個時代,要做一個篤實信守中國自己傳統文化的學人,其心靈之孤單寂寞,更是難以述說。


——遺孀錢胡美琦在錢穆去世

20週年之際寫道


1990年8月30日,國學大師錢穆去世。他九歲入私塾。十三歲入常州府中學堂學習,1912年因家貧輟學,後自學。1913-1919年任小學教員。1923年後,曾在廈門、無錫、蘇州等地任中學教員。1930年以後,歷任燕京、北京、清華、四川、齊魯、西南聯大等大學教授,也曾任無易江南大學文學院院長。


1949年遷居香港,創辦了新亞書院,任院長,從事教學和研究工作至1964年退休為止。1966年,錢穆移居臺灣台北市,在“中國文化書院(今中國文化大學)”任職,為“中央研究院”院士,“故宮博物院”特聘研究員。1990年在臺北逝世,1992年歸葬蘇州太湖之濱。


今天,我們來紀念這個一生努力“為故國招魂”的老人。


關於錢穆先生的N個細節


1、錢穆9歲可背誦《三國演義》。某天晚上,父親去鎮上的煙館議事,錢穆跟隨同往。進了煙館,一客忽然問錢穆:“聽說你能背《三國演義》,是真的嗎?”錢穆點頭。又一客問:“今晚可以試試嗎?”錢穆又點頭。於是按照客人要求,他開始背誦“諸葛亮舌戰群儒”。


2、1930年,因顧頡剛鼎力相薦,錢穆北上燕京大學,任國文系講師。燕大校長設宴招待新來的教師,問大家到校印象。錢穆說:“初聞燕大乃中國教會大學中最中國化者,心竊慕之。及來,乃感大不然。入校門即見‘M’樓、‘S’樓,此何義?所謂中國文化者又何在?此宜與以中國名稱始是。”事後,燕大特地召開校務會議,討論錢穆的意見,最終改“M”樓為“穆”樓,“S”樓為“適”樓,“貝公”樓為“辦公”樓,其他建築也均採用中國名稱。


3、1931年,錢穆到北大講先秦史。在北大,錢穆與胡適的課最為叫座;胡適欣賞錢穆,錢穆敬仰胡適,但學術上的爭論在所難免。當時學界的一大熱點是老子生年問題,胡適認為老子略早於孔子,錢穆則認為老子後於孔子。據說,有一次兩人不期而遇,錢穆說:“胡先生,《老子》成書的年代晚,證據確鑿,你不要再堅持你的錯誤了!”胡適說:“錢先生,你舉出的證據還不能說服我;如果你能夠說服我,我連自己的親老子也可以不要!”

單槍匹馬,寂寞書生——錢穆

胡適


4、1942年,在成都,錢穆被問到為什麼不從政,錢穆說,讀書人不一定都要從政。又問,關不關心政治?錢穆說,讀書人一定關心政治,但我不願從政,各司其職就好。


5、1949年6月,錢穆隨華僑大學遷往香港。入港後,看到許多從大陸來港的青年失業失學,無依無靠,躑躅街頭,心有感觸。於是萌發了在港創辦學校,為青年提供求學機會的念頭。因人少力薄,錢穆又邀請同來香港的江南大學同事唐君毅和香港《民主評論》主編張丕介兩人共謀其事,最終促成了新亞書院的創辦。


6、錢穆匆匆南下香港辦學,大陸政權更易,他與家人自此海天相隔,彼此杳無音訊達三十年之久,再次相見,已是1980年。兒子錢行還記得小時候的三五細節,過父親的書房必輕手輕腳,以防打擾他讀書寫字。


7、最初新亞書院辦學條件極為艱苦,作家蘇雪林在《雪林回憶錄》中說:“錢穆先生逃出大陸後,在香港借一中學辦夜間補校,課室桌椅白晝歸中學用,夜間歸補校用。學生散後,他與同志數人,就睡在椅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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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在新亞書院上課


8、錢穆學生、學者余英時回憶道:“有一年的暑假,香港奇熱,他又犯了嚴重的胃潰瘍,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一間空教室的地上養病。我去看他,心裡真感到為他難受。我問他:有什麼事要我幫你做嗎?他說:他想讀王陽明的文集。我便去商務印書館給他買了一部來。我回來的時候,他仍然是一個人躺在教室的地上,似乎新亞書院全是空的。”


9、錢胡美琦回憶說,1966年“文革”爆發之後,“賓四十分擔憂將來大陸中小學文史教師要後繼無人了。他那時已辭職隱居在家,全力在準備寫《朱子新學案》。他日夜在那長廊上走來走去,一語不發,這樣持續了一兩個月。他說他在想,有什麼方法可以挽救這一危機?”。他要編一部《人人自修國文讀本》。《朱子新學案》完成後,一再想重拾此計劃,困於經費,無法展開工作。


10、1967年,錢穆與夫人錢胡美琦遷居臺北。次年,素書樓落成,錢穆在這裡度過了二十餘年最沉靜的時光。在這裡,他曾寫下“一園花樹,滿屋山川,無得無失,只此自然”的詩句。1986年,錢穆在素書樓講最後一課,對學生贈言:“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了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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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書樓中的錢穆銅像


後輩學者追憶與評價


▼余英時論錢穆的“通”


我和錢穆先生討論的範圍幾乎無所不包,但重點總是在現代史學的演變方面。我從他的談論中,逐漸領悟到中國傳統學術一方面自有其分類和流變,另一方面又特別注重整體的觀點。這是“專”與“通”的大問題。但是這一傳統和現代西方學術的專門化趨勢接觸以後,引起了許多有關如何溝通和融化的困難,一時無法解決如果單純地依照西方的分類,各人選一專門的範圍去進行窄而深的斷代研究,當然也會有成績。


但在熟諳中國傳統的人看來,總不免有牽強和單薄之感。如果過分注重“通”的傳統,先有整體的認識再去走專家的道路,事實上又是研究者的時間、精力、聰明都不能允許的。錢先生走出了自己獨特的“以通馭專”的道路。


現在大家都把他當作學術思想史家,其實他在制度史、沿革地理,以至社會經濟史各方面都下過苦功,而且都有專門著述。《國史大綱》中“南北經濟文化之轉移”三章尤其有絕大的見識,顯示了多方面的史學修養和現代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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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書法


▼許倬雲談《國史大綱》


這部書至今還是中國通史中難以代替的名著。我在高中時,老師裘維霖先生特別吩咐我好好的研讀這部歷史。我一生在史學園地工作,無論教書還是研究,《國史大綱》還是非常有用的參考書。我常常告訴學生,這一部書中埋藏了數百篇博士論文的題目,等後生鑽研發揮。後來他在臺灣幾次演講的紀錄,出版成書,談到中國文化的精神和歷史上的得失,也是十分有啟發性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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