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从存在主义出发,探索默尔索“荒谬”人生悲剧

《局外人》是法国作家加缪的一部成名作,也是一部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品。加缪用简洁的语言,不带感情色彩的描述,以零度写作风格讲述了一个叫默尔索的普通公司职员,在母亲葬礼上冷漠麻木,与老板、女友、邻居朋友无厘头式的交往,因阳光太过炙热,枪杀一名阿拉伯人而身陷囹圄,最后被法官判处死刑的故事。

纵观加缪其他作品,诸如《鼠疫》、《堕落》等,加缪可以说是一个存在主义文学家。正如瑞典文学院授予加缪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时所评价:“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地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戏剧性地表现了自由、正义和死亡等有关人类存在的最基本的问题。

《局外人》中,默尔索的行为方式和思想观念,处处透露出存在主义“荒谬”观念的影子,揭示人类存在这个基本课题。

《局外人》:从存在主义出发,探索默尔索“荒谬”人生悲剧

什么是存在主义

存在主义是当代西方哲学主要流派之一。这一名词最早由法国天主教哲学家加布里埃尔马塞尔提出。主要包括有神论的存在主义、无神论的存在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存在主义三大类。

存在主义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人是在无意义的宇宙中生活,人的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但人可以在原有存在的基础上自我塑造、自我成就,活得精彩,从而拥有意义。

存在主义作为哲学和社会思潮,是在二战结束前后,在法国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当时的法国,受战争影响,到处弥漫着悲观、失望、和彷徨思想,更多的人感到无法掌握自已的命运,他们感到世界是荒谬的,生活既无意义,又无目的。受法国当时的社会历史环境和社会心态,当时的文学家也将这一哲学思潮融入文学作品中。

加缪的《局外人》,酝酿于1938年至1939年,1940年5月完成,1942年出版并一举成名,恰是在存在主义发展的浪潮时期。加缪崇尚存在主义的“荒谬”观念,他认为对付荒谬,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视一切现存的秩序和道德于不顾,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加缪认为,

“既然世界是荒谬的,就无须回避它;我们自己采取‘荒谬’的态度就是了。”

加缪的存在主义“荒谬”哲学在《局外人》当中体现的淋漓尽致,通过塑造默尔索这个行为惊世骇俗,言谈离经叛道的局外人形象,来揭示世界的荒谬性及人与社会的对立状况。默尔索的种种行为,看似荒谬,不合适宜,实则是想做自己生活的主人,追求绝对的自由,淡然的对待生死,用荒谬的行为对抗荒谬而无意义的世界,以求实现自我存在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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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尔索存在主义精神分析

一、追求绝对的自由观

人的生活包含着客观的限制和主观的无限愿望的矛盾,这种矛盾又是不可克服的,于是我们就对生活产生厌倦,向往摆脱摆脱这种控制,追求绝对自由。

在母亲葬礼上,他冷漠的表现,匪夷所思的举动;对老板安排的新工作,他“没有多大的兴趣”,仍旧我行我素;邻居雷蒙想要利用他惩罚情妇,并提出和他交朋友,默尔索却说“做与不做都一样”;女友玛丽问他,“你愿意娶我吗”,他说“无所谓,都可以”,女人再问他,“你爱我吗”,他说“大概不爱……”。

种种行为,在我们普通人看来,如此荒唐的做作,简直就是一个没有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冷血动物。可是,外在的表象有时并不是内在本质的反映,走进默尔索的内心,我们才能感知,他是在用自己独特的行事风格来对待世间万物,人间万情。

他在母亲葬礼上不哭泣,只是不想虚伪的表现自己的痛苦,而是把悲伤留给自己,在独处中感受母亲的挚爱。比如:“吃完饭,有些烦躁的我不断在屋中踱步。母亲在世时,这套房子面积适中;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便显得空荡荡的。”直白的描写,反映出默尔索对母亲的去世,内心焦躁不安,感觉有些伤感、孤独和对生命的无奈。

工作上的默尔索也不是一个不思进取之人,“整个下午我都在燥热的办公室里闷声不响的工作”,“整整一周,我都在卖力工作。”从一些简单描述中,我们不难发现默尔索是一个热爱工作,积极上进的有为青年,之所以拒绝老板的好意是因为他感觉“生活永远不可能改变,所有的生活都相差无几,我并不讨厌阿尔及尔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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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玛丽的爱情,看似外表很随意,内心却执着,“用心地去寻找枕间遗留的青丝上那海水的味道,它属于玛丽。”即使在被判死刑时,他夜不成寐,辗转沉思,表现出对玛丽眷恋和不舍。

默尔索看似荒谬的行为,古怪的行事风格,是出于他对绝对自由的追求,而不愿让任何人,任何事左右他的行为,限制他的思想,他只是用一种特立独行的理念,来表现自己独特的个性,“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以此来刷“存在感”。

然而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有正真的绝对自由;真正的绝对自由只有在脱离现实的意识中才能找到。人生活在不受现实生活束缚的意识境界里,自我掏空,自我麻醉,在感性无意识中,为所欲为。而这种虚幻一旦碰到现实,必将出现头破血流的局面。

在海滩上,阳光“和母亲下葬之日一样,我的脸颊在烈日的炙烤下有些发烫,汗珠凝聚于眉间,头很疼,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也在齐齐跳动。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灼热,一步向前。”以阳光为意象的社会意识形态,压制着默尔索追求自由的理念,在阳光的炙烤下,最终让他失去了意识,开枪射杀了阿拉伯人。

枪声把他从无意识中带回到现实,虽然压抑的心暂时得到了自由,但以牺牲自己的存在作为取得自由的条件,他打破了自由与现实的平衡。“阳光被我甩掉了,汗水也被我抖开,我知道我将今日的平衡打破了,将海滩异常的沉寂打破了,本来,沉浸在这份平衡与静谧中的我是那么自在、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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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主义的自由观是自我安慰、自我约束、自我控制和自我超越的自由观。它的目的是为了解决现实的客观性同存在的主观性的矛盾,是为了给个人行动的自由和主观性披上合理的外衣,是为了缓和个人同集体和社会的矛盾。存在主义一方面要以自我的存在为中心,另一方面又意识到客观世界的限制。所以,他们还是用自己提出的标准来约束自己,用自己控制自己的办法,而不是通过自己适应客观条件的途径来解决矛盾。——《存在主义》

默尔索坚持以自我存在为中心,追求绝对的自由,却忽略了客观世界对自由的限制,在感性上一意孤行,必将受到理性的惩罚,最终的悲剧将成为必然。

二、视死如归的生死观

生活在现实的世界中的个人,由于受到非真正的存在和他们周围环境的限制,他们的生命是有限的和暂时的。存在主义把死亡归结为人生的归宿,在死亡中,人生获得了新生,获得了绝对的自由。

《局外人》开篇就是“全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默尔索接到电报,没有表现任何的感情流露,向老板请假时甚至还辩解,“这并不是我的过错”,结合他在守灵期间抽烟、喝咖啡、睡觉等行为,可以反映出默尔索对死亡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看法,“既然死亡无法避免,那么何时死,怎么死,也便没什么大不了了,这个道理显而易见。”在他的思维里,死亡是不可预测的,人的生活就是随时走向死亡。正如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认为的:“死亡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的,人的存在随时随地都可能中断,人在什么时候死都是合理的,应该的。”

亲人死去,没人不会哀伤,但是死亡又是一个不可避免之事,对死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那么又何必伤心来损害自己的身体呢?所以应该顺乎自然,乐天安命,以达观的心态来看待生死,默尔索对母亲的死亡颇有些庄子味道,

当默尔索真正面临死亡时,才切实感受到死亡的不可预测性,真正体验到死亡的唯一性,意识到死亡将彻底剥夺他自己的存在,对死亡产生恐惧,最后以视死如归的态度,迎接死亡的到来。

因误杀一名阿拉伯人,默尔索身陷囹圄,本是一件简单的案件在司法机器的运转中,却被加工成一个“丧失了全部人性”的“预谋杀人”案,最终以“怀着一颗杀人的心,埋葬了母亲”遭到起诉,被荒诞的司法机关判了死刑。

默尔索感到惊诧,自然也感到害怕,企图上诉,也妄想过特赦,他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产生了恐惧。每个人都害怕死亡,但是这种恐惧不同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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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德格尔看来,对死亡的恐惧并不表示“此在”软弱或懦弱,显示出人的胆小怕死,只是表达了人想要成为“强有力的存在”的愿望。也就是说,要想成为强人,都要正视死亡。

神甫屡次劝说默尔索在上帝面前忏悔,祈求灵魂的救赎,而对宗教默尔索向来不大信任,甚至怒怂神甫,“至于我,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但我能把握自己,把握我的所有,比他(神甫)强很多。”有尊严的活着,更应该有尊严的死去。默尔索对法庭荒诞的审判,最终也没有提起上诉,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不幸的人,终有一日,其他所有的人也会被处以死刑,没有特例,包括他自己,无法逃脱。这么说来,遭到谋杀的控诉,只因为不曾在母亲下葬之日落泪就被处以极刑,也无关紧要。”

当默尔索不再留恋自己的现实生活,认识到现实生活的荒谬以后,则对死亡抱着毫不在乎的态度。

他放弃了生的希望,但并没有绝望,他“已经做好了从头再来的准备”,向死而生,坦然面对死亡,渴盼着行刑日的到来,他以死来对抗这个荒谬的世界,获得一种“不受死亡约束的自由”。

三、向往本真的生活观

法国当代文学家、思想家让.保罗.萨特说:“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其宗旨就是要使每个人自己来掌握自己,同时,要把每个人的存在的全部责任直接地放在他自己的双肩上来承担。”

也就是说,人要自己决定自己,自己要对自己负责,自己把握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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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尔索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看似荒诞的行为下,反映出他不满足于随波逐流的平庸生活,不愿听任别人或社会的摆布,他想创造自己的生活,成为自己生活的主人。

默尔索一生都在追求本真的生活,他感受阳光带来的温暖,感受夜晚带来的安宁,感受大海沙滩的诗意,也感受和女友一起快乐的日子。可是在荒谬的社会里,不违背自己的心愿,能够快乐的生活,谈何容易,是需要很大的力量和勇气。

《乌合之众》中说:群体总是无意识的,群体很清楚和理解什么是权力和惩罚,他们乐意服从,一有指令就会接受,一接受就会执行。群体随时会准备反叛弱者,在强权面前卑躬屈膝。

索拒绝向荒谬的世界规则妥协,公然违背群体建立起来的道德和法律制度,最终被社会情理和荒谬的司法、道德审判体系排出了“局外”,似乎是被社会给抛弃了。

但加缪却说:“默尔索并没有被这个社会所抛弃,而是他主动抛弃了这个社会,他以自己的方式抵抗这种游戏规则,那便是拒绝撒谎。”

在监狱里一份旧报纸的新闻里,默尔索发出了“人这一辈子,永远不应做戏,更不应造假。”人生感慨,这也是他一生写照。当律师让他说母亲葬礼那天“很悲伤,只是努力将情绪控制住了。”以减轻罪行,他却回答:“不可以,我不撒谎。”被判死刑后,当神甫再次让他面对上帝忏悔时,他却说神甫“本就是行行尸走肉”,“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但我能把握我自己,把握我的所有。”“真理依旧掌控在我手中,就像我已经被真理俘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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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宗教哲学心理学家、现代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克尔凯郭尔在其日记里写道:“最根本的事情,是找到我的真理,找到我可以为之活又可以为之死的真理。”

默尔索坚信生活本真的样子,就是真理的样子,为了心中真理,纵使丢掉生命,也要反抗社会的荒谬,保持心中那份真诚和坦荡,用自己的方式把握自己的生活。以自己的方式过一生,默尔索感到“无论过去和现在,我都很幸福”,并做好了重头再来的准备,渴盼行刑日的到来。

结束语:

加缪认为,人在自己的存在中将处处体验到世界的荒谬性,因而也会逐渐地体验到自己采取荒谬生活态度的必要性。在生活中遵循现存的道德是毫无意义的。生活的价值应在于敢于反叛一切。正台《西西弗斯的神话》中所说:“反叛给生活以价值。”

《局外人》:从存在主义出发,探索默尔索“荒谬”人生悲剧

默尔索为了追求绝对自由,掌控自己生活,不惜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用荒诞的行为对抗荒谬的世界,只为真实和坦诚的活着,对默尔索本人来说,不失为一种幸福生活。

但对当下的我们来说,我们能体会到世界的荒谬性,但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存在放在客观现实之上,不顾现实而我行我素,脱离群体。特立独行,只能走向自我封闭。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过一种遵从内心而非外在的生活,过一种注重精神而非物质的生活,无视贫穷困苦,去追求精神自由,实现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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