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哥讀書匯:錢穆《中國曆代政治得失》

今天和大家分享一本錢穆先生的小書《中國曆代政治得失》。

小馬哥讀書匯:錢穆《中國曆代政治得失》

這本書算是錢穆先生比較普及的一本書,版本也比較多,我讀的這本書是三聯出版社出版的。

在剛剛開始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就覺得那個很多大師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這個共同點就是中國氣派,世界眼光。梁啟超是這樣,王國維是這樣,梁思成是這樣,錢穆也是這樣,他們雖然是在討論中國的文學、中國的建築、中國的政治,但都具有中西對比的能力。在這種宏大的視野之下,一方面可以讓人感覺比較視野開闊,另外可以讓人覺得比較信服。

這本書只有161頁,一本161頁的書,要談清楚中國曆代政治得失這麼大的話題是一件很難駕馭的事情,按照今天的標準很容易寫成幾十萬甚至於上百萬字的書,如果寫成這樣的規模,那一定是事無鉅細地羅列很多資料。但大師就是大師,舉重若輕,提綱挈領地選取了漢唐宋明清五個朝代,每個朝代又從政府組織、人才選拔制度,賦稅制度和兵役制度四個最主要的方面來寫。

小馬哥讀書匯:錢穆《中國曆代政治得失》

在政府組織方面涉及到皇權與相權的鬥爭,漢代只有一個宰相,而唐代則把相權劃分為了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三個部分,宰相負責行政權,而檢察權則屬於御史大夫。

在人才選拔涉及到從察舉制到科舉制的演進;在賦稅制度上在寫的時候,從唐代的租庸調製,到兩稅法,到明代的管戶口的黃冊、管土地的魚鱗冊,以及收賦稅的一條鞭法均言簡意賅地涉及到了。寫兵役都義務兵役制到府兵制度到禁軍廂制度,到衛所制度,再到八旗制度。

在寫的時候,相互關聯,前後對比,既講優點,也講缺點,得出的結論比較地公正。

比如談論宋代政治的時候說:北宋諸皇帝,雖然君權上升,相權下降,但相對而言無暴虐、無專擅,又有優待知識分子,不許誅戮朝官,所以宋代制度不在於專與暴,而在於散與弱。消極防禦導致了後來的被動挨打,矯枉過正,強幹弱枝,將兵兩兩不相知,雖然防止了軍人造反,但導致了戰鬥力極差,地方部隊毫不管用,卻還得養著,虧了文治做的不錯,內部沒有什麼大問題。

小馬哥讀書匯:錢穆《中國曆代政治得失》

清代則因為部族政權的私心,導致了只有法術,沒有制度。比如密報、上諭,嚴禁民間知識分子討論政治。在各地縣學中都有一個明倫堂,每個明倫堂中一塊躺著的石碑。上面刻著幾個禁令,第一,生員不得言事;第二,不得立盟結社;第三,不得刊刻文字。金聖嘆就是因為觸犯了臥碑令而被殺的。又比如再小的小官,皇帝也要見,表示,你不見到皇帝的面,再小的官,你也休想做。八旗兵與綠營兵是有鮮明的待遇差別的,各省的總督巡撫這些封疆大吏,原則上也是隻要滿族人的。漢族做到總督巡撫的,有,但很少。做到大將軍的,只有一個嶽鍾麒。到了太平天國,才讓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鴻章這些人掌握了兵權。甲午戰爭前後,又大量啟用了滿人。另外在東三省還劃定了禁地,不準漢人出關。直到光緒末年,河北山東人才可到關外去。臺灣也劃為禁地,因為不好管理。漢族接近蒙古人的地方也劃一個禁地,這樣就能讓漢族和蒙古人的交往減少到最低。新疆也劃為禁地,因為那個地方土壤肥沃,希望將來滿人可以自己去。左宗棠平定回亂之後,才允許漢人前往。所以這些制度都是有私心的,私心就是擔心關外入主中原,心中總是提防著漢人。

小馬哥讀書匯:錢穆《中國曆代政治得失》

這本書雖然簡略,但有些小的地方很能看出國學的非凡功力。對歷史資料掌握非常嫻熟,解釋起來又通俗易懂。因為很多人寫得文章要麼是大篇幅的引用原文,陷入資料堆砌的泥沼中,有的人議論起來又過於空虛,沒有任何史料或資料作為佐證,只是一種泛泛而談。

比如對宰相名稱來歷的介紹。

為什麼叫宰相呢?在封建時代,貴族家庭最重要事在祭祀。祭祀時最重要事在宰殺牲牛。象徵這一意義,當時天子諸侯乃至一切貴族公卿管家的都稱宰。

比如解釋了什麼是塗歸。塗歸又叫封駁、封還、駁還,唐代的門下省如果反對皇帝和中書省的詔書,就可以將原來的詔書批註後送還。這裡可見,我們所說的專制這個帽子,不能一股腦兒全部都扣在以前的朝代的中。與此相關的一個詞兒叫斜封墨敕。唐代有不經過中書省和門下省而下的命令。唐中宗覺得不經過中書省和門下省直接下命令覺得不好意思,有些心怯,自己覺得難為情,所以他裝置詔敕的封袋,不敢照正常的樣式來封發,該用斜封。所書的敕字,也不敢用硃筆,而該用墨筆。這種樣式就表示這項命令沒有經過中書省和門下省兩省,但要下行機關馬虎承認。在當時,大家認為這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因此在歷史上傳下來。當時唐中宗所封的官,人們稱為斜封官,因為沒有經過正式的敕封手續而為一般人所看不起。

又比如介紹了《唐六典》這本書。記載尚書省六部的組織,吏戶禮兵刑工的組織,用人,職務分配等。是《周禮》以來政治理想的制度化,在嚴密的客觀記載背後,可以當成理論的和思想的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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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介紹唐代的租庸調製。族是配給百姓以耕種的田地,年老時仍繳還給政府。租額為四十稅一,比漢代的三十稅一還要低。庸就是勞役,是百姓對國家的義務勞役。每人每年二十天,比漢代的三十天也減輕了。調,指的是土產貢品,大體上只徵收絲麻織品。孟子所講有三徵,一是粟米,二是布帛,三是力役,租庸調製大概是對應的。而兩稅法不在於夏天秋天收兩次稅,而在於允許了田地的自由兼併,也改變了歷來量入為出的基本精神,變成了硬性的攤派,導致了窮鄉更窮,富鄉更富,造成了貧富的兩極分化。又因為不收糧食收貨幣,從而導致了商人上下其手。唐代的租庸調製的本義是允許上層變富,但不允許下層變窮;漢代則是不允許上層變富,尤其是商人階層不允許變富,但下面的百姓並不管是否變窮。

至於府兵制度就更有意思,想出這個辦法的人是個很聰明的人。在租庸調製的前提下,他們在全國戶口的經濟情況摸清楚,然後細細地分成九等。下三等,沒有資格當兵。然後從上等和中等中,由願意當兵的人報名,政府挑選,才能正式當兵。經濟利益是可以把當兵一家人的租庸調都給免了。其餘的,完全沒有軍餉,自己還要去置辦一套裝備。農閒之餘,就進行軍事訓練。承擔的義務就是服兵役。如果立了戰功就有其餘武將類的獎賞。這樣國家實際上擺脫了巨大的軍費負擔。但到了後來因為鬆懈、懶散諸多人事上的懈怠,導致了府兵制度的垮臺。唐政府找不到自己的兵源,就僱傭外國人,於是邊疆上都變成了外國兵,也是最後導致安史之亂的一個原因。

該書除了解釋這樣的制度或名詞,還把一些事情的流變解釋得很清楚。

比如大名鼎鼎的鹽鐵專賣政策,我們一般都認為是國營專賣,但該書告訴我們,在一開始的時候,農田的稅收佔國家的大多數,歸入國家所有,由大司農來管;山林池澤的收入佔少數,歸皇帝所用,屬於少府管。後來,國家通西域,討匈奴,軍費花了很多錢,大司農那邊的錢用光了,漢武帝就把皇室的錢拿出來用。還不夠,於是命令地方上的有錢人,鹽鐵商人捐錢。可是這些人哪裡肯捐錢啊,就像魯迅先生筆下的豆腐西施說的那樣,越有錢,越會過,吝嗇得厲害。漢武帝想,你們的錢是從哪裡來的呢?還不是我把山海池澤讓你們經營,你們煮海冶鐵才有了錢,現在我都把皇室的收入捐出來了,你們為什麼不捐?既然如此,一切農田之外的山海池澤都收歸國有,讓我來經營吧。這就是鹽鐵專賣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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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唐代藩鎮割據的形成。藩鎮割據源於漢代的刺史,唐代名為巡察史,其本意是一名御史,但常駐紮邊疆之後,全權支配地方,於是就形成了節度使。軍權、財權、人事權全部歸節度使掌握,由此形成了藩鎮。後來邊疆節度使總是提拔武人,於是形成了軍人割據。本意為了中央集權,卻成了尾大不掉。東漢末年的州牧就是這樣,唐代又重蹈覆轍。安史之亂,即由此產生。簡單說來就是,本來想加強中央集權,於是中央指派大吏到地方去,剝奪地方官的職權。結果反而由中央派去的全權大吏在剝奪地方職權後,回到來反抗中央,最後導致了唐朝的滅亡。

又比如明代廢除宰相之後,內閣職權的演變和宦官掌握權力的過程,雖然是粗線條描述,但看後自然能明瞭其中緣由。

在論及漢代書籍的重要性的時候,錢穆先生做了如下論述:

學問與書本,卻變成了一種變相的資本。所以說,黃金滿籯,不如遺子一經。這便是一本書的資本價值,勝過了一籮黃金的資本價值了。因此當時一個讀書家庭,很容易變成一個做官家庭,而同時便是有錢有勢的家庭。當時有所謂世家二千石的。只要家庭裡有一個人做到二千石的官,他當一郡太守,便可有權察舉。他若連做了幾郡的太守,他便是足跡遍天下,各地方經他察舉的,便是他的門生故吏,將來在政治上得意,至少對他原來的舉主,要報些私恩若有人來到他的郡裡當太守,必然也會察舉他的後人。因此察舉過人的子孫,便有易於被人察舉的可能了。上面說過,漢代選舉,是分郡額的,每郡只有幾個額,於是卻永遠落在幾個家庭裡。如是則每一郡必有幾個像樣的家庭,這便造成了將來之所謂士族門第,也便是士族門第必然帶有郡望之來歷了。

又比如在談科舉制的弊端時,說全國知識分子,求官者多,得官者少,政府無法安排,只好擴大政府的組織範圍。只鼓舞人們稱為大學者,做大官,卻不獎勵人們稱為大商人,發大財。以水救水,以火救火,不僅是藥不對病,而且是症上加症。若要解決中國社會的積弊,則當使知識分子不再集中到政治一途。否則讀書人就會稱為政治脂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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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先生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更重要的是充滿一種對歷史的同情感。同情這個詞兒,我借用了陳寅恪先生的話。這裡所謂的同情不是可憐的意思,而是設身處地地為當時人著想。就是能穿越到古人的時代,能用他們的眼光來看問題。雖然古人已經作古了,我們無論如何批判他們,他們也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反駁,但事實就在那裡,你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它就在那裡。借用老杜的一句詩,今人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如果我們自大、自狂到肆意評論,那麼就會出更大的問題。只有客觀、冷靜地分析當時的來龍去脈,才能得到一些有益的歷史經驗和智慧。

錢先生在書中一直在強調製度是不斷變化的觀念。一開始再好的制度,也會慢慢變壞。無論哪種,都是如此。所以錢先生在序中說:就歷史經驗論,任何一制度,絕不能有利而無弊。任何一制度,亦絕不能歷久而不變。

這本書適合稍微有點歷史背景知識和對歷史感興趣的人來讀,如果完全沒有相關背景知識,則其中的一些名詞和制度的學習,則會成為了解中國歷史入門的鑰匙。

錢穆先生的人生起點是從小學老師開始的,繼而是中學教師,大學教師,再通過自我的閱讀和修為成為婦孺皆知的國學大師,本身就是一部很勵志的個人奮鬥史,可以激勵更多無數正在奮鬥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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